「别动!今天先冰敷,暂时不能推拿!」他掣住她的小腿。
冰块暂时麻痹了痛觉,她原本苦着的脸也放松了不少,原本焦点一直专注在她腿上,一旦静止下来,他们独处在饭店客房的事实似乎开始彰显出来,她忽然意识到他们错过了酒会的节目。
「我想我待会儿应该可以自己走了,你先回去吧!」他们不曾在公事以外的场所单独相处过,那逐渐攀升的不明氛围令她不安,尤其他首次以非上司的姿态面对她,让她很不习惯。再者,他的所作所为令她着实不欣赏,能够尽量减少接触机会是再好不过了。
「那不重要。再说,妳恐怕小看妳的伤了,我看三、五天能走就算妳运气好了,看肿起来的程度,应该是伤了筋了。」他调整一下冰敷的位置,将她的小腿抬高垫在靠垫上。
她按捺住不安,看了眼身上的衣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很快的解下颈项上的钻炼和手炼,递给他。「喏!没丢!拿回去吧!别再让我拿了,我真的赔不起。」
他瞧也不瞧那些首饰一眼,不耐烦道:「我说了那是妳的东西,妳要怎么处置是妳的事,别再啰唆了!」
她嘟起嘴,伸在半空中的手也发酸了,不情愿的收回放在大腿上,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眼神情坚决的他,陡问:「真的随便我处置?」
「嗯。」
「这可是你说的,那好,你花了多少钱买这些东西?」
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他微愣,但仍直言道:「将近三佰万吧。」利眼端详着她的表情。
「哇!真是不把钱当钱看,你随手这么一撒,不知可以喂饱多少非洲饥民?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她喟叹道,没注意到他隐忍的脸色。「这些东西对我是真的没用,这样,你可不可以换成三百万的支票给我?我会比较好处理。」
「谢铭心,妳可知道给妳现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瞅着她。
「都是等值的东西不是吗?」
他冷脸凑近她,手指撩开她额前发丝,用轻而低沉的声音道:「现金是要付出代价的。」几乎要贴上她的唇了。
她慌忙后仰,警戒的看着他。「那算了!我自己处理就行了。」说完悻悻然道:「我不过是怕拿到银楼典当,他们会把我当贼看罢了,要不何必求你?!」
他抹了把脸道:「妳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这些钱也不够填补妳上次捅的楼子。」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也不是你的东西了!」她将手饰放进手袋内,想到上次的事件导致她迫于无奈留下,脸一沉,拿开冰块,作势要落地站起来。
「妳还真不信邪,那就走走看吧。」他冷眼旁观。
她让另一脚先触地,稳妥后,伤脚再放下,初时不觉有异,待脚尖稍使力要移动时,巨痛便毫不留情的往上窜,她咬唇忍住哀嚎的冲动,站在原地不动。
阙弦乔嗤笑两声,走到门口往外叫唤。「小伍!」小伍很快的现身。
「人还没散吧?」
「还没。正热闹呢!」小伍看了她一眼,嘴抿成一道弧线,欲盖弥彰的压抑着笑意。
「先把车开到地下室去等,我们从那里离开。」他勾住她的腰,想再横抱她。
「等等!这个……呃……别用这种姿势可以吧?」她略闪身,为难的看着他。
「妳有什么更好的建议?」这女人,都伤成这样还在考虑姿势的雅观与否。
「那个……呃……」她捏紧裙襬,看向小伍。「不好意思,麻烦小伍哥背我下去,我改天再请你吃饭!」
「嗄?!」小伍呆住,瞥见老板脸色丕变,识相道:「我、我去开车了。」
他溜得很快,谢铭心来不及叫住他,又动不了,当场叹了口气。
阙弦乔站到她面前,抬起她沮丧的脸,「妳有一种本领,知道要怎么激怒我,我真让妳如此反感?」他语气虽平直,却有一种怒意渗出嘴角,看来他是真的很不高兴。
真是奇怪!她不过是想替他保留面子,万一被熟人或记者瞧见了,她无名小卒一个便罢,他却得解释一堆不是吗?但为什么他好像很不领情似的?
「我对你反不反感不重要吧?是万一有人看到对你不太好。」她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没办法有求于人嘛,说话得收敛一点!
「那用不着妳操心。」
他转身背对她,微倾下高大的身子。「快上来!再拖下去,待会看到的人就更多了。」他还真的要背她下去?
她撇撇嘴,看看四周,真的没办法了,就算临时去买个拐杖她也不见得马上会用,重要的是,她还赤着脚呢。唉,鞋子已经报废了。
她挨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他两手往后一托,稳稳的将她背起来,就这么穿过长长的走廊,直达电梯口。
老实说,这个姿势比横抱好不到哪里去,反而与他贴得更紧。为了保持重心,她不得下将脸偎着他的肩头,也不得不吸进他浑身的男人气息,那陌生的味道没来由得促使她胸口发热,加上他大掌勾住她的大腿,让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唯一的好处是他看不见她的脸,让她得已保全颜面。
他默不作声的背着她,在电梯里遇到饭店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正想张口发问之际,看见他阴惊着脸,全都噤声,恭敬地替他按电梯钮。
将她抱进车后座,他说了声:「这几天妳就在家休息,暂时不必来上班了。」
「啊!真的吗?」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乍见她的欣悦,他那张脸寒得足以冻死人。
第六章
阙弦乔冷飕飕的目光扫过站在他前方两个忐忑不安的男人,薄唇抿得更紧、食指敲打着桌面,敲得那两颗心是七上八下的。
他五官原就严峻,一发怒起来往往令人不敢直视,沉默了好半晌,让静谧的气氛更形难挨。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星期的事。十几个场子都被抄了,酒店的小姐也被挖走大半,剩下都是些撑不了场面的,他们是存心要兄弟们过不下去!」高个子忿忿不平。
「是啊!根据他们底下的人透露,因为您这几年把重心都放在其它事业上,已经很少在管兄弟们的事了,再说公司形象也要顾,您不会不顾一切将名声毁于一旦,也因此他们更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矮个子接续道。
「殷老没说话?我曾托他传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斜眼看着两人。
两人突然面面相觑,磨蹭了半天,终于其中一人期期艾艾道:「我……昨天,才……才去了一趟殷老家,他伤--」
「他伤得不重,我早去探望过他了,有问题吗?」他扬起浓眉。
「是伤得不重,但气倒很大,他说……他说……」说不下去了。
「我没什么耐心,有话快说!」
「是!他说,他有的是钱,并不需要您的赔礼,还说,他要的是伤他的那个女人,既然您和那女人没关系,就拱手让他吧,这样他才知道您有没有诚意--」
「闭嘴!这个老鬼!都要一脚踏进棺材了,还敢妄想动我的人!」话一出口,他心头一惊,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将谢铭心视作他的人了?
「老头就别管他了,我自有办法,你们先回去吧!」他挥挥手。
「是!」两人退出书房。
他走向那一大扇白色格子窗,望着午后雷雨扫过的园子,每一片绿叶在阳光下闪着纯然的翠绿,清新洁净,像此刻在心上徘徊的女人。
他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第一天还没什么大碍,他向来都很忙;第二天黄秘书周到有礼的执行她的工作,倒也没什么不方便之处;第三天,他觉得咖啡味道有些不对劲了,但理智告诉他是不可能的,还有谁煮的咖啡会比黄秘书更道地呢?更何况她递给他咖啡的模样没有一次不是怒气冲天的、挑衅的,他怎么会想念她的咖啡呢?第四天,他咖啡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直到离开办公室都没有再动过。第五天,他让黄秘书拨个电话过去,响应是--「还不能出门呢!医生说伤筋动骨没这么快好。」
今天第几天了?他没再细数,其间问了谢进情况,他脸上有丝尴尬,吶吶的回了些不要紧之类的表面话。
他不得不承认,他开始挂念起这个女人了。
最初一个简单的意念,却让他看见了一个毫不掩饰做作的灵魂。他不是没热烈喜欢过一个女人,但女人相对的也迷恋他、顺从他,只有她,自始至终敌视着他、与他作对,甚至巴不得远离他。他从年少起,看尽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很少有女人不被他周身附带的权势所诱惑的,即使初始清纯,后来也很难不在物质世界里沉沦。然而她完全不同,带她去酒会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她另一种风貌,却发现她面对诱惑时并非刻意去抵抗,而是眼里根本没这些东西的存在。谢进并没有特意栽培她,她是一株顺着阳光长大的向日葵,有着不被繁华世界腐蚀的心灵,她的世界只有黑与白,没有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