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来拿棉被的。」他打开衣橱,取出凉席、羽毛被和枕头。
「你不睡这儿?」
他想是想,但不能,他得远离麻烦。「只有一张床,所以妳睡这里。我到书房去睡。」
「对不起,我不想这么打扰你,你还是睡你的床,我去睡书房就好了。」她站起来说,柏升的视线被她的双腿扰乱了一会儿。
「我已经决定了,就是这样。」他坚定地这么说,为的是希望她的双腿别再晃来晃去。
她嘟着嘴,似乎想反驳却又忍住了。
「谢谢。」她说得有点不自在。
「不要再说谢谢或对不起。反正妳就在这儿睡,听到了吗?」他绝对坚持,两人必须分房而睡,而且他要睡比较硬、比较冷的地方,才不会饱暖思淫欲。
「嗯……晚安。」她钻进了被窝,一双长腿也消失在他视线中。
柏升见状只是走出门,并替她上了锁。因为他知道自己睡到半夜,一定会很想念这张床的。
第三章
第三天 九月十三日 星期二
方可卿迷迷糊糊醒来,看看桌旁的闹钟,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感冒又还没完全好,才会一连睡了十二个小时,平常哪有这么好命当贵妇?伸了伸懒腰,她觉得力气回复了一些,但肚子也饿了起来。
于是她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行动,看书房门没关,偷偷往里头瞄了一眼,竟然没半个影子,只有散在一地的被子。
她走进去帮他迭好被子,这是她从小被父母打出来的习惯,没折好会让她神经紧绷。
「咦……没人?」
屋内空荡荡的,他大概是去医院上班了,她猜。
这结果让她又是放松又是可惜,放松的是不用跟他相处,可惜的是不能跟他相处……搞什么,她脑袋快打结了!恩人就是恩人,别把他当男人看待,尤其是可能跟她发生什么的男人,那太自作多情了!
可是昨晚他的反应又清楚说明了,他对她分明也是有感觉的……算了算了,她不要再想下去了。
肚子一饿,心情就乱,于是可卿走进小厨房,打开冰箱一看,东西少得可怜,她只好拿出鸡蛋和吐司,替自己做了一份法国吐司,有得吃就该感恩了。
用过香喷喷的午餐后,她才想起昨晚那只可怖的鳄鱼,大着胆子走进浴室,却发现Rex已经消失了,原来殷柏升说话还挺算话的。
她将这约三十坪的房子看了看,布置得还算有模有样,虽然不见特殊创意,但至少不像有些人以多为美,以杂为乐,殷柏升捕捉住了简约的艺术。
室内没有电视,书籍却是藏量惊人,还有一台骨董级的电脑,看不到网路连线的装备,看来他是一个酷爱安静、保守自我的人,而他肯让她待下来,可算是个奇迹了。
奇怪的是,她看不到任何一面相框,或一张照片,难道他这人没有亲人朋友的吗?或是他刻意要和过去做个了断?这似乎不是她应该好奇的事。
首要之务是该打电话给杂志社老板,但她根本就记不住号码,只好放弃。不过她仍给自己找了点事做,洗衣服、吸尘、抹桌子和整理东西,这些事花不到两个钟头就做完了。
最后她拿了本书,趴在沙发上开始读,读的是「爬虫类图鉴」。
鳄鱼属于恐龙家族,大约在一亿四千万年前就生长于地球,当其他恐龙家族逐渐灭绝,鳄鱼却坚忍地存活下来,科学家称牠为活化石……
「原来我们应该可以做好朋友的,都颇能适应环境变迁呢……」她看着图片中的鳄鱼,微笑说道。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午后三点半,殷柏升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两袋日用品及食物。
可卿闻声从沙发上跳起来,拨了拨乱掉的头发,笑道:「你回来啦!」
瞧他穿着休闲裤和格子衬衫,模样就像个大学生,她颇为欣赏,能有那份纯真气质的人并不多。
殷柏升先是一愣,才犹疑着说:「嗯,我回来了。」
奇怪,这两句对话似乎很熟悉,像听过了几千遍一样,却一时找不到谜底。他在她对面坐下,开始认真思索,到底是在哪儿听过的?
「你把Rex送走了?」她自动打开那两袋东西,一一拿出来看。
「嗯,宠物旅馆就在我的医院旁边,牠在那儿会受到妥善照顾的。」朦胧的印象在他脑中徘徊,但就是无法牢牢抓住。
「喔。」她正在观察一包青绿色的乳酪。「那你的医院呢?没什么损失吧?」
「停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恢复。」他突然发现周围的景物长得不大一样,印象中这些报纸好像从未自己迭在一起过,而且地毯也像是换条新的,变成了乳白色。
「妳打扫过?」他终于发觉这事实。
她耸耸肩。「我只会做这些呀,反正也没事。」
一阵机器运转的声音传来,他挑眉询问,她则眨眨眼解释道:「我在用烘衣机。」
他陡地站起身,想起方才那两句对话的由来。
「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那是他父母亲最常说的话,虽是寻常问答,却含情脉脉,他从小在家里听到大,当然熟悉得不得了。
恐慌感于是自脚底升起,殷柏升瞪着可卿,感觉她瞬时成了洪水猛兽。
「妳为什么要做这些?」他沈声问。
难道她真以为她是他的未婚妻、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就像他曾有过的那个未婚妻,先好好表现一番,再给他彻底的绝望?
「我没别的事好做嘛,我还看书咧!」她拿起那本「爬虫类图鉴」做证明。
「我从没要妳做这些!」一抹倩影浮掠过他心头,那个人也曾经为他洗烫衣服,要他品尝菜肴合不合口味,最后仍是一拍两散、徒留伤痛……
「你怎么了?我只是……」她向后缩了一点,被他吓着了。
她到底做错什么事了?竟惹得他大发雷霆?她没期待他像个绅士,但也相信他不是野兽呀!
刻骨的痛楚再次涌上,他一挥手扫过桌上的所有东西,嘶声吼道:「妳只是一个暂时的访客,妳根本没有资格做这些事!妳们女人就会摆出贤妻良母的姿态,温柔体贴得教人不知所措,等到男人非娶妳们不可了,才露出真正的丑恶面目来!我……我早就看透了!别想再叫我上当一次!」
可卿躲在沙发的一角,声音微颤。「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人的伤害,可是我没有那种意思,我只是……很自然地就随手做了。」
「妳骗我!女人都是天生的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了,我没那么傻!」过去的一幕幕彷佛又回到眼前,他头痛得彷佛快爆裂开来--
「我知道了,妳是老天派下来又要折磨我的,对不对?碰到了妳,我就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告诉妳,我不要妳假好心,不准妳再诱惑我上当,听到了没?!」
他知道自己快疯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呢?可卿并非过去那个她,但此刻他没有足够的理智好分辨,只能任由积压许久的情绪爆炸开来。
「啪!」清脆的一声,殷柏升摸摸自己的脸颊,是热烫的,才相信是她打了他。
可卿脸上垂着两行泪,声音喘息,但却很坚定地说:「你够了没?我方可卿虽然借住在你家,却没必要受你侮辱!你以为每个人对你好、帮你做点事,都是要贪图你什么,你……未免太无聊了吧?!你上过什么当我不知道,可是我一番心意被你说成这样不堪,对我公平吗?我是才被男朋友甩了没错,但你放两百个心,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垂涎你……什么殷太太的名衔!我……我是有自尊的!」
她的泪水不听话地落下,像窗外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就不停。早该知道她的男人运奇差,却因他先前的温柔而心动,还犹豫半天该当他是恩人或男人?现在想想她有够笨的!
听她这一骂,殷柏升的神智才恍然清醒了过来,天呀,他刚刚说了些什么?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这么冤枉了她。
他走近她,却愣在她面前,不知该怎么安抚她。唉,当初他也是这样木讷,说不出甜言蜜语,否则怎会失去那个人的心?
事到如今他仍未长进,即使他歉疚又苦恼,对自己的无能尤其忿恨,但他永远只能看着女人哭泣,却想不出一句最恰当的话。无奈之余,他在墙上狠狠敲了一拳。
可卿惊叫一声,抱紧了自己的肩。「你……你敢打我?我一定会去报警的!」
他诧异地摇摇头,蹲到她脚边问道:「我怎么会打妳?」她居然有这种想法,难道自己的表现真有那么野蛮吗?
「人有时候会控制不了自己,你不要……不要靠近我,走开!」儿时的回忆让她格外敏感,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