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升静了下来,室内的黑暗显得很荒凉,可卿发现他手腕的脉搏加快许多。
就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如果她的未婚夫跟她的妹妹在一起;尽管她从未订婚也没有妹妹,光是想象那画面就够教人心冷了。
「我站在门口僵了一下,少芬很冷静,反而是家伟先哭了出来,我转过头去,不想看见他们。他穿上衣服后,只低头对我说了声:『大哥,对不起!』就离开了。少芬客气地请我坐下,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经过。她说从她第一次见到家伟,就忍不住受到他的吸引,虽然家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她却克制不了对家伟的感情与日俱增……」
他还记得那天也是不着雨,她倒了一杯很冰很冰的柠檬水给他。他这辈子从没喝过那么冰的柠檬水,让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继续和我交往,却总是想着家伟,所以她常在约会时说要到我家去玩,说是和未来的公婆多熟悉一点,没有错,我父母是她未来的公婆,但她心目中未来的丈夫却是家伟。直到我快去当兵了,家伟仍然没有对她动心过,她急了,便提议和我订婚,这样她才可以有机会多和家伟接近。」
多可怕的手段,爱情真会让人走到这一步吗?可卿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禁摸摸他的头发,但愿给他一些温暖、一些安慰,虽然她明白,这可能帮助不大……
「少芬真的很爱家伟,她甚至决定即使为此和我结婚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常常看到家伟,她没有什么做不出来。最后,她的苦心终于有了结果,家伟刚和女友分手,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在频繁的见面接触之后,家伟便和她发生了关系。这事情我父母也都知道了,但了解我的个性太直太刚,怕我因此逃兵或做出不可挽救的事,所以都不敢告诉我。」
服役期间,他不是没想过「兵变」的可能,却没想到连「家变」都发生了,事情发生的那瞬间,他失去深爱的未婚妻,以及疼爱的弟弟,两个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却联手给他最重的打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爱让人幸福也让人痛苦,从此他沈进了最深的海底,想浮上水面却做不到,只因为脚踝绑着一副铁镣,名叫背叛。
「老天……」她忍不住为他叹息,爱情世界中,最难堪的莫过于自己是最后知晓者。
「当时我极爱少芬,所以咬着牙接受了这个事实,我说只要她以后忘了家伟,我们还是未婚夫妻,我什么都不会介意。但她叹了一口气,说她很抱歉,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是家伟的孩子。她开始流泪,说她多么爱家伟,请我不要拆散他们,否则她要带着孩子一起自杀。我无话可说,把她的钥匙丢下,走出门淋了一整天的雨。回到军队中,我立刻被送到军医那里,足足躺了半个月,是轻度肺炎。」
「你没有烧坏脑子、做出什么蠢事吧?」她担忧地望着他,真怕听到更惨痛的情节,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太不公平了。
他苦笑一下。「我想过要拿枪杀了他们两个,但只是想过而已,我确定自己不会这么做。后来家伟和少芬结了婚,搬到桃园去住,不敢见我,连我父母也很少联络。我退伍后就搬出来开业,我的父母霎时像丢了两个儿子一样,只剩下我最小的妹妹陪着他们,我们家等于是毁了一半。这些年来,我历经过最美丽的、最残忍的和最辛酸的,长大了很多,但也学会……封闭起自己,不这样做的话,我怕自己承受不了第二次崩溃。」
爱情是珍贵的,也是易碎的,他终于明白他碰不得也赔不起,一颗心瞬间老了几百年。
「你很坚强,真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她再次摸摸他的头,衷心地说。
他突然翻过身,覆在她身上,把脸埋在她胸前。
可卿明白这是一个不含性意味的动作,他只是在寻找一点安慰而已。
她的手缓缓抚过他的头发和肩膀,希望给他可以发泄和痊愈的空间。过没多久,她的胸口一片湿润,于是她晓得他正在流泪,无声的。
男人也是会哭的,她完全能了解,当一个人被伤到遍体鳞伤、无以复加,除了眼泪还有什么更好的洗涤方式?只但愿他能放不过去,走出自我。
过了十几分钟,他的激动稍稍平复了一些。她轻轻问道:「你好一点了吗?」
「嗯,我觉得轻松很多,谢谢。」
她握住他的手。「不要说谢谢,你说过的。」
「因为说谢谢也是不够的。」多庆幸此刻能有她,她可知道,她所做的不只是聆听和安慰,更带他走出了那往日迷宫,就算他还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却已呼吸到自由世界的空气。
「所以你一直不结婚,你的父母才会这么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没错,他们很担心我会独身一辈子,其实我是没救了,根本不必再多说什么。」他轻轻抚摸她的手心,想到当初是他替她温暖手脚,今夜却是她温暖他发冷的心底。
「难怪你今晚和他们吵架,下次要温和一点才行啊。」
他笑了,应声:「是!」然后用手臂撑起身体,说:「我太重了,妳l定觉得很难受。」
「不,我希望你就保持这个样子,不要走。」
她拉下他的颈项,让他再次躺在她上面。弹簧床吸收了他大部分的重量,她一点也不难受,甚至想要如此度过这一夜。
柏升发出介乎叹息与呻吟之间的声音,爱情的第一声叹息便是理性的第一个休止符。
他继续俯躺着,但把脸贴在她的脸旁,对她耳语:「我很高兴有这场台风,把我的心事都吹跑了。」
她闻言而笑。「我也是。」
好一会儿,她才问起:「现在你还在乎少芬吗?」
「这就好像我问妳是否还在乎妳前任男朋友一样,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时间慢慢过去,伤痛虽然没有减少,却变得可以承受了。人老了大概就是这样吧,至少学会了淡然一些,妳说是不是?」
「是啊。」有关于失恋的种种,她是绝不陌生的。「年轻时那些大悲大喜,好像都回不来了,有时候都以为自己经过了最生动的一段,剩下的日子就只是细数往事而已。活着,就一定要学会遗忘,否则太多回忆会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是我亲身的体验。」
他吻了她的头发一下。「妳比我小三岁呢,说话比我还老气。」
她抚过他浓密的眉毛,心头热热的。「你现在还是要封闭自己吗?不让你自己快乐一点吗?」她不忍心见他如此。
「这种事是说不定的,不知不觉间也许就痊愈了。像是今晚,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一半。」
「那就好,我希望你早点好起来,不要再为过去的事,限制了现在和未来。」这是她的真心话。
泠泠彻夜,谁是知音者?
柏升握住她在他脸上游移的手,沈默了片刻,而后吻过她每根手指。
她开始轻颤,不确定是否该抽回手。他继续蜻蜒点水地吻她,吻过额头、脸颊、鼻尖和下巴,吻得轻轻柔柔的,反而让她想要得到更多,终于伸出手抱住他宽厚的背。
此时,他稍微离远了一点,轻轻地说:「我一开始,就停不下了。」
他需要她,不管过去未来,他只确定自己需要她,全身全心都感觉到这需要。
可卿知道这是撤退的最后一个时机,他在询问自己愿不愿意共度这个夜晚,他很坦白,不给她一点承诺的错觉,这并非谁骗谁,只是在这不夜的城市里,有两颗寂寞的心互相吸引而已。
她闭上眼,在心里把他的名字念了一遍,对自己说,有过这一晚也就够了,她不能要求太多,否则失望会更多。
于是她将他拉近,主动献出自己的一切。两人积压已久的情欲流泄而出,瞬时在床上泛滥成灾。
她的针织裙被脱下时,柏升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在衣服里面,她正像初生的婴儿一般赤裸。
她也扯下他那一身束缚,两人顿时裸裎相对,不需爱语呢喃,这不是假装纯情的一对男女,他们直接用身体来礼赞对方。
她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他虽然急迫但仍不忘温柔,双手熟悉了她的曲线之后,感觉到她的紧张和兴奋,紧抵着他发烫的身体。
她的手游走在他身上,轻柔得几乎不能算碰到,却能带给他更大快感。
激情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的体温都已沸腾起来,但他却没听到她发出一声呻吟。「妳觉得不好吗?为什么不叫?」他咬住她的耳垂。
「我从不叫的,我……总觉得叫出来就是认输了,就是把自己完全交出去了,就像……你今晚不吻我一样,因为我们都还有保留。」她咬紧下唇,忍着他制造出来的一波波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