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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她毫不犹豫地就选他。

  他眉心深锁,「为何?」

  「因为,你会提得起放得下。」

  豁然开朗的感觉,在他的心头点荡成一圈一圈的涟漪。原来,她兜这么大的圈,真正想对他说的就只是这句话。

  现下的他,有点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她看上去有些顺眼了,因她与浩瀚实在是很像。不同的是,浩瀚事事都搁在心里不会说出口,总是做了再说,即使遭人误会也无所谓,她却不然,她会直接说出口,即使要用拐弯抹角也无妨。

  「妳有眼光。」过了许久后,他抛给她一记媚眼。

  「我也这么认为。」她一脸得意。

  孔雀在她起身欲走时一手握住她。

  「妳错过了什么?」

  无邪愕然了一会,在没办法回避他眼瞳的状况下,她只好吐实。

  「人生。」

  「只消吩咐几句,不管妳有何心愿,我相信会有很多人都愿为妳完成心愿。」他不相信她连人生都无法拥有,心善又爱笑的她,应当是能够得到很多很多的,或许只要她开口要求,她就能达成她想要的,无论她要的是什么。

  然而,她却问得很无奈。

  「你认为人生是他人能给的吗?」

  他被她问住了。

  在这个问题前,他是比任何人都还来得要有心得,但那却是一种必须用血泪来换的心情。

  这世上,万般不由人,若每个人都可藉由他人来完成自己的人生,可让他人来实现心愿,那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不由人的事了。

  就像夜色想要的人生,他到现在还不知能怎么给她,又或许,他根本从来就没弄清楚过夜色想要的是什么。

  这些年来,他一味的给,夜色从来不受,而他不愿给的,却不得不拱手让出。

  有时他也会问自己,他究竟夏夜色什么?

  她的容貌?比夜色貌美之人太多了,或者,他爱的是她那无与伦比的武艺?而他所追求的,也只是武艺上的一种痴狂而已,就如同他待马秋堂一样?不是这样的,一定还有别的……一定还有别的……他不可能连爱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自天宫与夜色一战后,他一直很想找个可以让自己认输的借口,可找到后来,他却不堪的发现,触目可及的一切都可是嫁罪的借口,也都可是她拒绝接受他的理由。论姿质论相貌,风破晓都不过尔尔,或许还及不上他,可这又如何?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安慰点,因他知道,他只是不愿承认在夜色心中风破晓比什么都重要而已。

  他没有想过,他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一个人的狼狈,或许还可忍受,但众人眼里盛着的同情,就像千根针日夜扎在他的心坎上。

  到头来,他已分不清究竟是情字困住了他,还是他让情字把自己困在里头。

  出兵西域时,他真存心想死吗?他记不太清楚,被腐蚀过的心房就像麻痹了般,而那时的他也什么都不愿想,他只是急着想要找个发泄的出口,想着也许在筋疲力尽后,他就不会觉得这么辛苦了,而他也不会认为,每一日在睁开眼时,要将空气吸进肺里,是这么的困难……

  就在那时,马秋堂给了他一个机会。

  任他沉湎于过去中的无邪,将篮中未施放的小舟交至他的手上,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

  「这些,给你。」

  粉红与淡绿的纸折小舟,静立在他的掌心里,他看着无邪身后的黄裙愈拖愈远了,而常出现在她脸上的笑意也离他愈来愈远,很奇怪的,他有种想要比较的冲动。

  相识多年,夜色从不笑,无邪却总是以笑待人;夜色爱穿红色的衣裳,就像是期盼黎明来到的颜色;无邪则总是一身的黄衣黄裙,像座昏黄的灯,躲在黑暗中独自燃烧。

  像盏灯的她,照亮了什么人了吗?或许就算她连自己的前路都照不清,他想。她还是一样会笑得很开心吧?

  他蹲在溪边拿起掌心中的两只小舟,轻放在水面上后,看它逐流远去,一如他当初背对着夜色离去的时候,亲自斩断所有的退路,逼自己心死。

  红尘梦堪多,一切不过是情海翻细浪,何苦?

  提得起放得下……她说得可真容易。只是那个爱笑的女子可知道,还忘的代价,永远都所费昂贵,甚至,非得要赔上性命才肯醒悟?

  不过她的确知道,爱情,就像纸摺的小舟。

  一旦将手松开,它就永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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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官当了七、八年,大风大浪也自认见识得够多了,他这武将还身兼四域将军的发言人,在朝中哪个难缠的对手没过过、哪件棘手的圣差没办过?其实昏君和佞臣那一套他应该也很行的,只是浩瀚并非昏君,所以目前他还没有机会可试试当佞臣的滋味。

  只可惜,好汉不能提当年勇……早知道以往有机会就去练练佞臣那一套了,说不定现下就能派上用场。

  都怪以往他被惯坏了,老以为女人只分两种,不是那种哄几句话就可打发,或是痛痛快快互打一场,战败称降就解决一切,反正女人嘛,不就是那回事?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女人,专会用甜蜜蜜的笑脸,叫你去做会被砍人头的事。

  就像这种事。

  「妳说什么?」面部表情极力保持着优雅的孔雀,很努力地将腹内愈烧愈旺的怒火压下。

  无邪说得好简单,「我想上去外头逛逛,你陪我去。」

  「我可送妳去与陛下聚聚。」他将脸一板。想家是吗?他就送她回陛下那,他也正好顺道脱离她的魔掌,再好不过,她开心,他也开心,皆大欢喜。

  「我才不要去见他,他闷死人了。」她大大地摇首,让孔雀愈看愈不痛快。

  难道住在墓里的她就不闷吗?

  「不去找陛下,妳想上哪?逛京城?」他两脚在她面前站定,等着看她有什么花招可以耍。

  「迷陀域。」她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提及迷陀域三字,孔雀的表情微微变了。

  「不成。」

  「为何?」她纳闷地看着他像是想要掩饰什么的样子。

  「妳是帝国的皇后。」他很快即振作,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无邪非但不把他的警告当一回事,还赏给他一副你想太多的表情。

  「那又如何?」天天都提醒她,她干脆在额上刻上皇后两字算了。

  「妳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妳不能去那。」孔雀忽然有种想要将她捉起来,再狠狠摇一摇的冲动。

  什么叫那又如何?

  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域?迷陀域之所以称作四不管地带,就因那儿没有法,无论是人子与神子被逐出的罪人们,全都流遵在此,在那儿,要三教九流有三教九流,要卧虎藏龙有卧虎藏龙,那里还有个帝国前第一武将!

  她呢?她是什么身分?她时常不记得那便罢了,但他这个臣子可无法替她忘掉半分,她这千金之躯要是出了一丁点的小岔子,他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你在命令我?」无邪盯着他认真起来显得有点恐怖的脸庞。

  「我是在与妳商量。」他面上还是一派温文有礼,其实他是只差没龇牙咧嘴了。

  「我要去。」开始耍任性。

  见她又用那张无辜到极点的小脸要任性,这回孔雀的面色就直接变得铁青,而一旁的北斗和南斗,则是撇过脸去装作没看到。

  「无论你许不许,我都会去迷陀域。」皇后娘娘再次颁布懿旨。

  他瞇眼冷问:「妳去那做什么?」

  「北斗、南斗,去准备一下。」将孔雀视为无物的她,转身朝另两人弹指。

  「都给我站住不许动!」他用力一喝,某两人的脚跟被迫定在原地生根不许动弹。

  再次遭他嗓门吓着的无邪,一双大眼真写满了慌张,孔雀见了,没好气地抹抹脸,走至她的面前压下脾气对她说。

  「这事妳最好是同陛下商量过后再说。」

  「他会答应的。」她拍拍地抚着手臂,一点都不担心这点。

  「妳怎知道?」

  「因我比你还了解他。」这回她干脆做得更绝,「北斗,这事你去问一下你的陛下,若有必要,就连圣旨也顺道拿来。」

  「是。」

  孔雀并没有再拦着北斗,他只是以一种纳闷的目光直盯着这个已经在地底待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他想不出,不愿离开这儿的她,为何忽有那个雅兴外出一游?且还指名要他作陪?现下的他,急着去办他自个儿的私事,他哪有闲情陪她去游山玩水?

  「你真忍心不成全我?」黑压压的面容一点都不可口美观,无邪硬着头皮问向此刻心情似已糟到一个程度的他。

  他狠目微瞇,「当然忍心。」

  迷蒙的水气霎时漫进了她的眼眶,一旁的南斗见了,随即慌了手脚,连忙上前低声安慰她。

  额上青筋直跳的孔雀,实在很想找个替死鬼狠狠揍他一顿以发泄此刻过多的心火,不知怎地,打他来这地底后,他就觉得自己愈来愈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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