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刚刚在水叶轩听大伙儿正讨论起这件事。”吴友凡成了嗜食涮羊肉的老饕。
“是哪个混蛋的主意?”简直是没有脑袋的废物!
“好像是大伙儿共同的想法,也不知一开始是谁先提出的意见,我看大概没有人会反对。”
“谁说没有人会反对?我就不赞成。我一定要阻止这件事,太荒谬了!童水叶有什么值得表彰的气节来著?除了假装自己很有同情心之外,她凭什么得到牌坊的肯定?友凡,替我安排时间见巡抚大人。”他绝不让童水叶称心如意。
“阿彻,你真要阻止这件事?”吴友凡生怕他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我若是让童水叶的牌坊立在苏州城,我就不姓钟。”钟彻咬牙切齿地立下重誓。
“阿彻,没有必要这样做,水叶姑娘是个好人,好人做了好事理应受到肯定。”
“别再劝我!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大声咆哮。
吴友凡感到很无奈,“听说她病了。”
“是吗?那也是她活该。”钟彻狠心地道。
“阿彻,得饶人处且饶人。”
吴友凡深知钟彻的脾气,也不敢劝得太卖力,生怕反而弄巧成拙。
就在此时,殷书莲的声音远远响起:“表哥、表哥,你回来好几天了,还不曾带我出去玩呢。”
钟彻转身看向她。“表哥不知道你喜欢上哪儿玩?”
殷书莲就像是他的另一个妹妹,如果钟艾没死,和书莲如今青春活力的模样想必差不多吧!
“是不是因为银花姨的身体微恙,所以表哥才这么忙?”殷书莲不笨,懂得如何将心上人最最在意的话题轻轻挑起。
“我不在苏州的日子,多亏了你常来给娘说话解闷。”
吴友凡是头一回见到殷书莲,对她微微颔首寒暄:“你就是阿彻的书莲表妹?我常听阿彻提起你。”
“表哥提到我时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啊?”殷书莲一脸娇嗔地问道。
她今天穿了一袭桃红色纱衫,如梦似幻,一派富家女模样。
“当然是好话,阿彻最是爱恨分明,说起你时就说你有多可爱、多有意思;说起水叶姑娘时就是厌恶、装模作样,没有一句好话。”
钟彻在一旁怒声斥道:“要你多嘴。”
殷书莲满意地一笑。“表哥本来就有足够的理由恨童水叶,是她害死艾儿。”
“你们真像,说起仇人那副表情像极了。”吴友几十分感慨,不愧是一家人。
“不管啦,表哥,带我出去逛逛街嘛,我想上街买些胭脂水粉。”殷书莲撒娇地道。
吴友凡轻轻一 笑,“殷姑娘要一位大将军陪你逛胭脂水粉摊,似乎不是很妥当。”
殷书莲玉臂揽著钟彻的臂弯,娇声娇语地说著:“表哥的眼光最好了,我要表哥给我点意见嘛!”
“好、好、好,今天就破例陪你买胭脂水粉。”
若今日是艾儿对他提出这个要求,他想自己一定二话不说、马上答应。
可惜他可怜的妹妹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哇!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了。”殷书莲开心地欢呼。
她要的不只这样而已,这是第一步,日后她还要成为钟彻的妻,成为他这辈子最钟爱的女人。
***
童水叶到街上买大白菜,不意却看见了钟彻,而且不是一个人,身边带著殷书莲。
他的样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盛气凌人,如同往常一般器字不凡,可神情里却多了一抹温柔,对著殷书莲露出的笑容好灿烂。
沉著冷静、卓尔不群,教每个见到他的女人心生爱慕。
她只想躲起来,不愿与他打照面,怕又要被他无情地讥诮。
可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来不及闪躲,殷书莲已经眼尖地看见她了,大声地唤著她的名,她知道殷书莲是故意要看她出糗。
谁都看得出来钟彻有多恨她。
“这么巧,还以为采买大白菜这种小事你会交给毛毛、冬青他们来办,真是辛苦了。”殷书莲用一种示威的目光直盯著童水叶。
“我横竖没事,跑跑市集也是打发时间的法子之一。”
钟彻一直瞅著她,瞧得她心里发毛,也许普通女人被他这么一瞧,会觉得自己幸福得要飞上天去了,可她并不。
“阿彻表哥,你去水叶轩吃过涮羊肉了吗?”
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彻面无表情地道:“进去过,但没吃半块羊肉。”
“对了,阿彻表哥讨厌羊膻味,我也讨厌极了,真不知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将它视为人间美味呢?有时我经过水叶轩,那一股羊膻味传来,得要捏著鼻子才有办法通过呢。没法子,真的很臭!”
“友凡也是天天往水叶轩报到。”
殷书莲掩嘴一笑,“更有趣的是,姨丈明明不喜欢吃羊肉,却勉强自己天天吃,水叶,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你猜不猜得到?”
童水叶耸耸肩,“猜不到。”随即尴尬地越过他们,往白菜摊子走去。
耳边听见钟彻说道:“书莲,你知道我爹为什么会转性爱吃羊肉吗?”
“听说就是为了童水叶,是不是真的?”
童水叶指住耳朵,快步往前走,不想再听到任河更难堪的话语,她已经够伤心了,再也承受不了其他。
白菜贩子尤大叔见她脸色苍白,关心地问道:“听说你病了,好一些没有?”
“好多了。”她朝尤大叔虚弱的一笑。
水叶轩是尤大叔的老顾客,每年在他这里买了不知几百斤的大白菜,让尤大叔生意一月好过一月,尤大叔对她是满心感激,没有水叶轩,就没有他新盖的房子。
“要为你立牌坊的事进行得如何?”这件事尤大叔举双手双脚赞成。
“哪有什么牌坊的事?全是误传,街坊的一番好意水叶心领了。”
提及牌坊的事就让她心底没来由的沉重起来。
“没有牌坊?怎么会呢?”尤大叔蹙了下眉。
“我还年轻,这个时候替我立牌坊会折我寿的,我知道大家是为了我好,是疼惜我,可与牌坊相比,我宁愿多活几年。”童水叶委婉道来。
“原来是这样,会折寿那就不好了,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尤大叔人好,心地单纯,自然不忍心儿童水叶这么水灵灵的一个女孩子红颜薄命。
“所以还请尤大叔替我向各位街坊解释,先别急著替我立什么牌坊。”
“好、好、好,这有什么问题,我跟大家说去。想想也是,姑娘年纪这么轻, 活得好好的立什么牌坊,怪不得姑娘生了一场大病。”尤大叔喟然叹道。
童水叶道了谢后向他告辞。
这里的人都待她极好,好到她再痛苦都舍不得抛弃自己的生命,一死了之。
这是苟且偷生啊!她悲叹著。
***
将军府
“老爷子,你就不能行行好吗?”罗银花拔尖了嗓门,哀求丈夫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在这件事上我绝不会让步。”钟行固执地说道。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不光是这件事你不让步,有哪一件事你让步的?你就不怕会伤了我的心吗?”
钟行冷笑,“世上就只有你才会伤心吗?”
“什么意思?”罗银花不知问了多少次,钟行总是话说一半,不说全盘,她雾里看花看得好辛苦。
“你自己心里明白。”
又来了!总是这样,她根本猜不透。
“我明白什么来著?你不说清楚我哪里会明白?你不要太过分,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受不了你这样对待的。”她想大吼。
“我让彻儿娶水叶有什么不对?”他自认一点儿错也没有。
“童水叶是扫把星,不能进钟家门。”她只有这点坚持。
可钟行是一家之主,妇人之见压根儿不会采纳,“不可能!我定下的亲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好残忍!”罗银花大叫。
“彻儿不娶水叶才叫残忍。”他不在乎她的鬼吼鬼叫,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恨童水叶,还要她做我的媳妇!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心里打的如意算盘,钟行,你这个衣冠禽兽!”她指著自己的丈夫破口大骂。
这八年来,他们经历无数次的叫骂,夫妻之间的情分早已越骂越薄了。
“你恨水叶,可我不恨她,我一定要彻儿娶她为妻。”钟行再度陈述自己的决心,而且是以一种非常强硬的态度。
“钟行,事实上是你自己想娶童水叶吧!”罗银花一气之下,把自己心里的疙瘩全说了出来。她原本也不想说,是他逼她的。
闻言,钟行脸色立时大变,怒道:“老太婆,你说的是什么鬼话!这种话出于你这个名门闺秀之口,你难道不知羞吗?”
罗银花哪还忍得下这口气?扑向丈夫,抡起拳头又是打又是捶的,活像头母狮子。
这一幕正好被走进小抱厅的钟彻看见,他忙不迭地上前拉开母亲。
“娘,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不好看。”
钟行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看也不看妻子一眼,迳自往书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