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周立信不喜欢她脸上奇特的神色。“这里让人感到发麻。”
“我想走一走,你在这等我。”说着,她走向一条小路。
“小妹,别去!”周立信喊。
她没有停步。
“不会有事,我只想体认一下生命终结的感觉。”
周立信不放心地跟了过去。“你的脑袋瓜在想些什么?”
“生命有时是很难预测的。”她看着四周的坟冢,答非所问:“安息在这里的人,有多少正值青春的生命?”
她灰色的论调,令周立信不安。
“我们离开这里吧!这儿的色调太暮沉了。”
“让我一个人走走好吗?”她尚不想离去。“我想知道人一旦超脱肉体后的归宿。”
“不行!”她情绪不稳,他如何能安得下心?“这地方不适合女孩子单独走动。”
“我不会走太远。”
周立信坚持在她身边。“我陪你。”
她没再说话,除了草丛里偶尔发出的虫鸣声外,周围好静,与她所熟悉的人声、车声的吵闹世界完全不一样。他们愈往里走,那股寂穆之气愈盛,由于不是清明期间,大多数的坟冢被蔓生的杂草所掩盖。这是个被遗忘的地方,太冷清,也太凄凉了,周佳燕肯定自己不会喜欢这儿。正想转身往回走时,有个突兀的声响——是人声,在沉静中突然听到人声,她奇怪地停住身体,往声音的来处望去。
用“美”来形容坟冢是很不恰当,但有别于周遭杂草丛生的坟冢,夹在杂乱坟冢中的这座坟,显得很特别,非但没有一根乱草,坟的周围种满属于阳光的花朵。迎着阳光盛开,色彩绚丽的向日葵,驱走了阴冷之气;若非高起的土堆,会让人以为进入了花园之中。声音就是由那里发出来的,墓碑前有一个男人,背对他们站立着。
“晓晓,庭院里你亲手种植的玫瑰,入夏来已开了第三朵,而墙角的那株仙人掌,也在今夏开了第一朵花。你曾说过希望能见它开花,我将它带来了让你观赏,很美是不是?”
男人没察觉身后有人,周佳燕探头看了下,一时瞠目结舌!那株仙人掌足足有一人高,放在沉重的陶盆里,只怕不下几十斤,这人竟然给搬了来!
“我将它放在这儿陪你,你便能天天看着它。”男人低沉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沉郁与痴情。“再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你若有什么需要,请入梦告知……”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位美丽的女孩,嘴角泛着浅笑。周佳燕眨了下眼,她竟有种女孩唇角似乎在扩大的错觉……世间有如此关爱她的人,若女孩地下有知,定然开心不已。他们是情侣?夫妻?自佳燕猜测着他们的关系。周立信碰了碰她的手,示意她离开。
她没动,天下犹存有如此痴心的男人,令她深受感动,何以她无福遇上……
“唉!”声音不由自主地由她口中溢出。
“晓晓。”
男人身体激动得震动,猛然地转过身,惊喜的笑容在见到他们时,一变为极度的失望与忿怒。
“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男人有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但让周佳燕感到迷惑的不是他英俊的脸孔,而是他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曾在何处见过他,但她又肯定自己不认识他,不然,以他出众的外貌,她会留下印象的。
周立信原想道歉,但听对方语气不善,不由得气盛地大声说话:
“什么鬼鬼祟祟?这地方又不是你的私人之地,任谁都可以来去!”
男人横扫了他们一眼,不屑地撇嘴。
“要约会,找别处去!”
解释他们不是情人是多余,周佳燕未开口。
“我就是喜欢这里。”周立信挑衅。“你管不着!”
“不要亵渎这神圣的地方!”男人生气地说。
“是你的圣地,可不是我的。我爱怎么做,便怎么做。”
“你们两个!”男人手指指着他们。“给我滚开!”
“你发这么大的脾气,晓晓定然不会开心。”周佳燕沉稳地出声。
男人仿佛要活吞她似的朝她走近一步,厉声地说:“窥伺别人是一件相当低级的事!”
“我不是有意的。”她被他狰狞的表情骇退了几步。“我们刚巧从这儿经过。”
“小妹。”周立信站在她身前。“别跟这种无礼的人多说。”
“你们走还是不走?”
“关你何事?”
男人快爆开似的双拳紧握。“快带你的小情人走开!”
周立信最受不了人家对他下命令,他双脚跨开,双手插腰。
“我偏不!”
场面弄得僵极了,周佳燕拉着哥哥的手臂。
“是我们不对,我们回去吧!”
“这个人太不讲理了!”
“你不是想看电影吗?”她拉着哥哥。“不要把事情闹大。”
周立信悻悻然地扬起下巴。“把你的友善多留些给活人。”
男人脸涨红至脖子,在对方发作前,周佳燕连忙拖着哥哥走开。
“别说了!”
走了几公尺,她再回过头看,男人已回过身背对着他们。不知为什么,他在阳光下的背影,令她感到有股莫名的悸动……
☆ ☆ ☆
“张主任,请喝咖啡。”刘真君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张浩维的桌上。”
“谢谢。”
他头未抬起,刘真君丰腴的身体挨着他的椅子,朝他倾靠过去。
“在忙些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浓烈的香水味,使他鼻子过敏地发痒,他揉着鼻子,身子移开了些。
“不敢劳驾,我能应付得来。”
“晚上公司有个聚会,一起去开心一下好吗?”刘真君身子随着说话的震动,再次靠向他。
张浩维打了一个喷嚏。“请你离开。”
“干嘛这么不近情理?”她小嘴嘟高。“人家是好意邀请你。”
“对不起,我晚上有事。”
“明天呢?”
“也没空。”
“后天?”
“一样没空。”他语声出现不耐。“你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做,对不对?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我的时间永远为你保留着。”她咯笑了声。“我就喜欢你的酷样。”
一旁有人喷出满口的茶水,她生气地瞪着笑弯腰的赵文川。
“你笑什么?”
“我在找笔。”赵文川弯下身,捡起掉落地上的笔,两颊因憋住笑而显得滑稽地鼓起。“我什么也没听到。”
刘真君哼了一声,看回张浩维,娇媚地一笑。
“我可以等到你有时间。”
他继续手中的工作,似乎遗忘她的存在。刘真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不明白以她绝佳的条件,何以引不起他的兴趣?她是老板的独生女儿,也是公司将来的接掌者;就家世不谈,她自信外貌、身材绝对够称得上“好”字,等着她青睐的男人,随手一招便有一卡车,唯独他对她的财富、美貌无动于衷。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排队等着她挑选的男人她就是不爱,却中意上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的这个男人,害得她只好放下身段、放下女人的矜持,由暗示不成,改为明讲,以致现在公司上下,无不交头接耳地谈论她这位经理倒追下属。
唉!难道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愈得不到就愈想要,刘真君眼睛恋恋地看着他。要耍酷,也须具备耍酷的本钱,而他的确具有让她发狂的条件,英俊得令人想一看再看的脸孔,棒得没得挑的体格……正当她迷醉地看着他时,冷不防地与一双拼命眨眼,强忍住笑意的眼睛撞个正着,刘真君俏脸恼羞地变色。
“你工作太不专心了!”
“经理在此,给我的压力太大了。”赵文川的声音因压抑欲夺口而出的笑声,而显得怪腔怪调。
“好好工作!”刘真君恶狠狠地说:“小心你的考绩!”
“是的。”
“待会将你这个月的工作目标报告送到我的办公室。”
她抛下话后,踩着重重的步子走开。
“可怜的鞋子。”
赵文川朝她身后吐了吐舌头。那么细的鞋根,能禁得起她用力的踩踏,真是奇迹!
“喝咖啡吗?”赵文川问年纪比他小上几岁,爬升却比他快的张浩维。
“不。”张浩维摇头。“你请便。”
“放着不喝,太可惜了。”
赵文川不客气地拿起刘真君纡尊降贵端过来的咖啡,一口气喝得精光。说实在的,与张浩维共事了两年,他实在不了解张浩维,这样一个送上门的大好机会,竟然不会把握?本以为他已心有所属,有了喜欢的女人,因而对老板独生女儿的攻势无动于衷,但根据自己暗中的观察,张浩维是任谁来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地不爱搭理,平日就连通私人电话都没有。
以常理推断,这样的一个人并不适合做业务,而奇怪的是,张浩维的业绩却是月月排行第一,因此他进公司虽只有两年,以新人之姿爬上业务主任的位置,大家都很心服,不会认为是刘真君的偏私。
“你研究完了没?”张浩维忽然抬起头,眸子冷静、脸上不带表情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