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不会的!他不可能认得她的,虽然国中同校,但两人连认识都称不上,不会的!
那黑黝的两潭深池,清澈地映照出她惊讶的表情,向来不茍言笑的他,竟对她勾起笑里藏刀的微笑,一股寒意窜上她的背脊。
没关系、没关系,就算被他认出脸,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好家在……
“好久不见了,柴、巧、绢。”
这会儿,她不只下巴脱臼,连眼睛都脱窗了。
第二章
锵!
一个不慎,杯子落地,粉身碎骨,声音清脆,成功地拉回她的神智,同时也把她吓儍了。
杯子摔破等於赔钱,这下惨了!
“柴巧绢!”店长气急败坏的大吼,无疑是宣告她接下来的悲惨命运。
柴巧绢闭上眼,心中暗自叫苦。
“你是来打工还是来搞破坏的!连收个碗盘都不会,那个进口的杯子很贵哪!你钱多是不是?既然你这么大方,就全部从你薪水——”
“我赔。”
淡漠冷沉的声音中止了店长的发飙,两个女人一致不可思议地盯著他,还以为听错了咧!
冠天赐将一千块放在桌上,冷冷地看了店长一眼。“够不够?”
“不不不,又不是您打破的,怎能叫您来赔呢?谁打破谁负责,是我们店里的规炬!”店长酸溜溜地说,不服气那长相平凡的柴巧绢,凭什么得到帅哥的帮助。
锵啷!
这是另一个盘子落地粉碎的声音,冠天赐的举止再度将两个女人吓儍,她们眼睁睁地看著他轻轻一推,终结最後一个盘子,然後不疾不徐地开口。“总共多少钱?”
惊魂未定的店长,慑於他的冷冽,好不容易吐出话。“全部算起来……也要两千八左右……”
“这里有三千块,不用找了。”
放下钱後,他便转身走向门口,好似一切都理所当然。
“啊,等一下……”柴巧绢忙追上前去。
冠天赐淡淡丢了一句。“你不用谢我。”
“不是的,你还没付吃饭钱……”
英挺的身形一顿,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来,很冷很冷地盯著她,沉默得有些可怕。
她睁著无辜的眼睛,很心虚地瞄著他。职责所在,别瞪她呀!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请他,毕竟人家帮了自己一个忙。可惜她心有余而“钱”不足,只能一迳地低头。
终於,他打破了沈默。
“多少?”
“总共四百五十元,谢谢。”虽然面对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过她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露出一个很敬业的笑容。
冠天赐从皮夹里掏出五百块,原本打算丢给她就走人的,但他没这么做,沉吟了会儿,忽尔开口。
“恭喜你考上国立T大。”
“咦?”她抬起头,怔怔地盯著他。他怎么知道她考上T大呢?
大学甄试放榜後,冠天赐从网路上得知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T大外文系,也不晓得为了什么,可能是好奇吧,他在搜寻榜单上键入了柴巧绢三个字,便知道了此事。
“榜首是吗?了不起。”
“喔,谢谢。”这人也懂得赞美?好难得喔。
“我决定去德国学建筑,宿舍都申请好了,明天就出发。”
“喔,恭喜。”
咦?怎么他又一直盯著她看了,她有说错话吗?
冠天赐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她的反应不如自己预期。太受女生欢迎的他,长久以来被女生鸡猫子鬼叫的大惊小怪给茶毒太久了,所以对她的平淡反应,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也许是觉得意外吧!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跟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谈论自己的未来,更不愿探究自己心中那股没来由的不爽缘於何故,一切只因瞧得起她,因为她是众多麻雀里面比较有大脑的。
国中毕业後,虽然他念了建中,她进了北一女,不过依然可以听到她的一些消息,当然,是从大大小小的全国竞试中得知的。
在各项竞试里,他依然是男生中的冠军,而她也是女生中的第一名,同为纪录保持者,不知不觉便会注意她的消息。
明天他就要离开了,并非特意告别,只是顺口说一声罢了。
怅然,不知因何而来。
“你也加油吧!”
同样淡漠的语气、淡漠的态度,转身离去的英挺背影高傲地不再回头,恍如天上独自飞翔的苍鹰。
驻足在原地的她,望著他的背影呆立良久,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一时想不起来,反倒是被突然围上来的一群女人给吓了一跳。
“巧绢、巧绢!他是谁呀?”
“什么时候认识一个大帅哥呀?”
“别看了,人都走啦,别再望穿秋水了!”
同事的暧昧语气引得她回以纳闷的表情,尚未解释又被另一名同事给抢先插话。
“瞧你们那么亲密,男朋友吗?”
“原来你有那么帅的男朋友,厚~~还故意隐瞒!”
这些都是一起在餐厅打工的同事,七嘴八舌地,搞得她耳膜差点没震破。
“你们想太多了,他是我国中同校的同学,不算太熟。”她走回柜台後,拿出扫帚,打算把地上的碗盘碎片处理乾净,三姑六婆不死心地跟著她,其中一人还暧昧地推了她一把。
“少来了!不熟为何要帮你?你没看店长脸都绿了。”
“当然喽,那么帅的男生谁不爱呀?他一进门,大家就好想认识他说,尤其是店长,眼睛盯得都快凸出来了,为了引起他注意,还故意在他面前大声说话呢!”
“喔?”柴巧绢恍然大悟地点头。难怪,她就觉得店长今天嗓门特别大,原来是这样啊!
“他刚才跟你说什么?快说!”大夥儿团团围著她逼供。
柴巧绢很老实地回答:“他恭喜我考上大学。”
“然後呢?”
“然後说他要出国念书。”
“又然後呢?”
“没了。”
“就这样?”
“不然怎样?”她还有理地反问呢!
众女翻了个大白眼。
“人家帅哥跟你讲话,你竟然不乘机把握!”
“好好的一只把羊,就让你给放走了!”
“这种机会搞不好一生才一次耶,要是我的话,老早以身相许了,笨巧绢,你应该改名叫拙绢。”
柴巧绢一脸啼笑皆非。“干么呀,人家又没那个意思,你们想大多了啦!”
“怎么没有,否则他没事何必帮你赔钱?”
“一般男生才不会没事找事做哩。”
“啊糟了!”这一席话听得柴巧绢掹地想起一件事,还低呼一声,张著嘴巴怔怔地瞪著大家。
“你懂了吧?”
“看你做事挺精的,居然这么迟钝。”
“现在才後悔,太迟啦!”
柴巧绢摇头,一脸扼腕的表情。
“我就说嘛,好像有什么事没做,原来是忘记找他五十元,真是的。”她懊恼地自责著,完全没理会那群呆愣如木的女人。
这下可好,人都走远了根本没办法还给人家,不过想想,与其给店长收去,还不如自己留著。
哇——赚了五十元!噢耶!这是天意,俗话说天意不可违,嘿嘿,她就不客气喽!
二OO二年,冠天赐,国内最年轻的留德建筑师,二十四岁。
他已有好些年不曾回来过台湾,直到突然传来养父的死讯,让五年未踏过这片土地的他,终於回到这问大宅院。
除了他之外,其他四位同样被父亲收养,异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也回来了。
他们生性冷漠无情,认为世事无常、人心险恶,要保护自己的唯一方法,便是在心房外筑起一道高墙,拒任何好心善意於千里之外,久而久之,不仅无人可以窥探他们的内心,就连自己都被自己拒於门外了。
然而,养父的死讯轻易撼动了他们坚硬的防护墙,重击著每人内心深处不愿去碰触的脆弱部分。
除了亲生父母,这辈子唯一对他们伸出援手的人就是他们的养父,对冠家五位兄弟姊妹而言,他是恩人,但同时也是玩弄撩拨他们喜怒哀乐、令他们气得咬牙切齿的可恶家伙。
而如今,他竟然……走了……
他怎么可以走呢?他们都还没找他算旧帐呢!怎么可以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先走了?哼,他们一点都不伤心,没有眼泪便是证明,他们才不会难过,才不会——
心好痛!
五个人纠结的心,像被划了一道血口,无声地低泣著。
“这是冠老爷嘱托我交给五位的遗嘱。”身著黑色西装的男子,将五封信分别交予五个人。此人样貌正经严肃,神色凝重,是冠老爷委任的律师,姓邵,名更旌。
到目前为止,大夥儿对他的印象是——正经、严肃、不苟言笑,第一印象颇值得信赖,绝不会想到中国祖先们谆谆告诫,“人不可貌相”这句忠告。
悲伤的气氛下,冠天赐小心地打开信封,慎重地翻开遗嘱,以著神圣的表情、庄严的态度,然後看到——
遗嘱第三集?这是什么?还分集数,有没有搞错?
随著其他兄弟姊妹看完遗嘱後,一个个气得跳脚,冠天赐面对自个儿手上这封信,心下也有了底,这是老爸最後一个整人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