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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公子说的是,就是这个道理。”在座的男人中显然有几个也念过书,深表认同。“本来妻子就该听丈夫的话,可现实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刘宋虞通写的‘妒妇记’就记载了些妒妇的故事,里头各式各样的妒妇都有,真是愚不可及!”

  此人的话一落,整桌子的男人都笑了起来,眼光不约而同地瞥向隔壁桌,看桑绮罗有什么反应。

  只见桑绮罗不慌不忙地又拿起筷子,对着萍儿说道:“萍儿,要是能选择的话,你会想出生在贵族之家,还是宁愿做一个平民小百姓?”

  桑绮罗的脸上挂着柔美的笑容,嘴里却问些不搭轧的事,搞得隔壁桌的男人一头雾水。

  “当然是贵族之家,一般人不都这么希望?”萍儿也摸不清她家小姐的想法,只得照实回答。

  “要我可不会这么希望。”桑绮罗的微笑更为灿烂。

  “为什么?”萍儿问。她不懂,隔壁那一桌子的男人也不懂,纷纷站起来探头。

  “因为……”她看了那些男人一眼,他们立刻又假装聊天地坐回去。

  “呵,这样好了,我来说一个故事,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宁愿当一个普通老百姓,也不想成为贵族。”说这话的同时,桑绮罗随手招呼小二换另一壶茶,隔壁桌男人这才发现,他们的茶也没了。

  “换茶、换茶。”

  小小的一座茶楼,到处是嚷着要换茶的声音,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小姐,您可以开始说故事了吗?萍儿想听。”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萍儿就忙开口要求道,深怕桑绮罗忘了她答应说故事的事儿。

  其实桑绮罗哪会忘?她还等着用这个故事修理这群男人哩。

  于是她开始说道:“萍儿,你知道我最爱读历史了。”

  萍儿忙点头。

  “根据‘魏书’记载,在北魏宣武帝统治的时候,他最小的叔叔元详,因地位和身份都极高,所以备受礼遇,久而久之,便开始强取豪夺,纵情声色,甚至和叔母通奸,最后终于在一场政治斗争中被牵连谋反道乱,最后被杀。”

  桑绮罗出人意表地说了一个沉重的故事,害萍儿失望,隔壁桌的男人更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小姐,这故事一点都不好听。”萍儿抗议,她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天下奇闻呢,原来是这么悲惨的故事。

  “我本来就没说故事好听啊,瞧你脸垮成那样,真难看。”还有隔壁桌的男人。

  “那您干嘛说这个故事啊!”萍儿不解,隔壁桌的男人也是。

  “我只是感慨。”桑绮罗叹气。“因为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还有?!”萍儿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嗯。”桑绮罗颔首。“后头的故事是这样的。元详的母亲刘高氏,得知儿子不检点的行为后,痛打儿子,说他‘妻妾侍婢,少盛如花’。意思是说他身边都已经有这么多女人了,还跟他叔母通奸。听说她打了元详两百多下棍子,打得元详全身疮脓,十几天都站不起来。 “好耶,活该!”桑绮罗的话还没落下,萍儿就忙着发表高论。“像这种花心的男人,打死一个算一个,明明都已经妻妾成群了,居然还不知足的和自个儿的叔母搞上,简直天理难容!” 萍儿骂得很爽快,一点也没发现隔壁桌的男人个个脸色糟透了,各自在心中为那死去的男性同胞默默哀悼,仍是兴致勃勃地往下说。

  “那元详的妻子呢,小姐?”萍儿好奇得紧。“元详的妻子难道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气自己丈夫的所做所为吗?”她突然想到他那可怜的糟糠之妻,她一定伤心死了。

  “她生气也没用。”桑绮罗重重叹了口气。“元详的妻子乃是宋王刘昶的女儿,出生富贵之家,所以才会嫁给元详,因为门当户对。在元详和他叔母通奸的事爆发后,她非但没有得到同情,她的婆婆还打了她几十杖,对她说:‘你也是名门闺秀,和我家门当户对,你怕什么?为什么不管着丈夫?所有的女人都知道要妒忌,惟有你不懂!’之后就挨打了。”

  “她就这样平白挨打?”萍儿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这茶都凉了。“她是名门之后,自然不好大方表现出妒忌,可她的婆婆不这么想,责怪她没有尽到‘以妒防奸’的责任,只好白白挨打罗。”

  “可……可是……”萍儿难以置信,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才说不想生在富贵之家嘛,多累!”桑绮罗挥手招来小二换茶,顺带瞄了那些男人几眼。“你想想看,稍稍表现出嫉妒,人家就说愚不可及。不妒忌,又被人指责不尽责任。追根究柢,这一切明明都是男人花心的错,可罪名却由女人来担,还不累吗?”

  桑绮罗这一席话表面说得轻描淡写,可实际上却是在暗骂天下男性守不住节操,当场气坏了一屋子没品的男人。

  “小姐说的是,真的是很累。”看到所有男人咬牙切齿的表情,萍儿这会儿总算会意付来。

  “幸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萍儿万分庆幸。”她一边答腔,一边忍住笑。亏小姐想得出这种反驳的方法,实在高招。

  主仆两人心照不宜地交换一个笑容,你帮我、我帮你的互相斟茶。所有男人都气不过,希望全寄托在章旭曦身上,期待他想方法为他们扳回一城。

  好,就跟你拼了。

  章旭曦暗暗决定,妒妇说不过她,换贞节总行吧!他就不信她又能拿这议题掰出什么高论来。

  “诸位,我说朱子真是了不起啊,居然能说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句话来。”章旭曦再接再厉道,周围男人立刻答腔。

  “没错,是了不起。”大家的眼睛又瞄向隔壁桌。“女人的贞洁最重要,朱子这番话,真个是千古名言啊!”

  哈哈哈!

  这是一屋子男人第二次大笑,目标一样对准隔壁。

  闻声,桑绮罗立刻又挥手招来小二要莱,跟一大群男人对抗,得先补充体力才行。

  等她吃得满意,喝得愉快之后,她才笑吟吟地对着萍儿道:“老实说,我最恨那些说是一套,做是一套的人。”嗯,今儿个用餐气氛真令人偷快,老有一大堆男人瞪着她。

  “小姐您指的是?”这回萍儿不需要暗示,就能明白桑绩罗的想法,连忙接口。

  “朱子。”

  桑绮罗毫不客气地直指朱熹,教当场所有男人倒吸一口气。

  “萍儿不懂,朱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您这么生气?”

  萍儿这疑问,也是大伙儿的疑问,只见桑绮罗笑着回答。

  “因为他妹妹丈夫死的时候,他曾写信劝他妹妹守寡。可他自己却不尊重女性贞节,纳了两个尼姑为妾。”

  “什么?他纳了两个尼姑?!”萍儿这话故意喊得又亮又响,就算是路过茶馆外的行人,也都知道朱熹纳尼姑为妾的事。

  “所以我才说我讨厌表里不一的人嘛。”桑绮罗甜美地微笑耸肩。“心口不一,难怪朱子在世的时候没有受到重用,学问还被称为伪学,果真是其来有自。”

  打完最后一仗,桑绮罗决定打道回府,而且一点也不意外在站起来的时候,被一群男人大军压境。

  哟,她的头顶上什么时候飞来一团乌云,而且各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她拉拉裙摆,抚平绉褶,然后愉快地对着头上的乌云说道:“对不起,请让让。”第一道被移除的乌云就是章旭曦。

  “我要回家了。”她笑得很甜,看得出心情很好,轻盈的步伐可比仙子。

  “输了。”

  看着她和萍儿离去的身影,其他乌云一脸惨兮兮地叫道。

  “怎么说都输,这个娘儿们的嘴真是厉害,歪理一堆……”

  身后传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内容不外乎是桑绮罗有多行之类的话,气坏了章旭曦。

  她能有多行?

  他不自觉地拔腿狂追。

  说穿了,她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多厉害?

  他终于追上桑绮罗。

  他章旭曦才是“金陵第一论师”,他才是!

  “桑绮罗!”

  他终于赶在她离去前叫住她。

  “我警告你,呼呼……别……别得意。”他追得喘吁吁。“你不过是舌尖嘴利,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没想到他的努力只换来轻藐的一瞥。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了不起,是章公子您自个儿误解了。”她才没那么无聊。“但我同时也想奉劝你,别老玩这些幼稚的游戏,多花一点心思在工作上才是上策。”

  所谓的“幼稚的游戏”,指的显然就是他跟踪她,和妄想在茶馆公开侮辱她这两件事。

  章旭曦当场气得脸红,人最怕被扯下脸皮,偏偏她用的力道又毫不留情,一点面子也不给。

  “多谢赐教,在下定会在工作上尽力而为,不教绮罗姑娘失望。”

  章旭曦铁青着脸答道,桑绮罗则是傲慢地点头离去,激得章旭曦更是气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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