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皊蠧忿忿地伸手将脸上代表着软弱的泪水抹去,一古脑儿的由床上坐了起来。奇怪了,她为什么突然觉得口好渴,会不会是因为她的眼泪流太多了,转头看了床头边五斗柜上方一眼,保温壶里的水平线已到底,在它旁边的玻璃杯也是空的。
“凯……”她没多想便张开嘴巴高呼凯茜,想麻烦她帮她到一楼厨房装些茶水来,只不过她嘴巴才吐出个“凯”字,她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的闭上嘴巴,因为她突然想到家里只剩她一个人,那个“胀肚短命”的絥炽和那个没半点“同性爱”的凯茜早在傍晚丢了个便当给她,两人便双双对对的跑去约会,留下孤独无助的她在家里玩自己受伤的脚。
唉!人间没温情。张皊蠧颓然地往后倒回床上,却不小心倒霉地拉痛她的脚踝。
“哦,妈的!”她诅咒地坐起身来,龇牙咧嘴的瞪着那只扭伤的脚,“都是你害的啦!医生也看了,药也包了,还害我挨了两支针,结果呢?都已经过了四天,你却一点转好的迹象都没有,害我只能坐在这里干瞪眼地看他们去吃好料的,自己却要委屈吃便当,最可恨的是你还不爽就给我痛一下,去你的,你这只大烂脚!”
她泼妇骂街的朝自己受伤的脚踝破口大骂,一副恨不得想把它给剁了的表情,不过骂归骂,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抬下床,独脚站了起来,因为——
“口好干喔,等一下有足够口水再骂你吧。”她喃喃自语的念道,然后开始以金鸡独立的姿态一跳一跳的跳到门口,准备自行其力地下楼拿水喝。
跳呀跳,张皊蠧才跳到楼梯口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尤其在脚已有些酸又没能换脚跳的苦处下,她瞪着绵绵不绝有如万里长城的阶梯时,心中突然萌生一股放弃的念头,好家在耳边不断传来自己那如小狗哈气的声音阻止了自己。要知道台湾四面环海,春天有梅雨季,夏天有台风,倘若有人被水淹死了,那绝对不是新鲜事,就算有人当真踩到狗屁倒霉到家的在浴缸里跌倒被洗澡水淹死的话,那要上台湾头条新闻也好比“阿婆生子”——有得拼,但是如果有人在台湾被渴死可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从未想过要当名人的她,基于这小小的愿违,只好努力地扶着楼梯把手,小心翼翼地一阶一阶往下跳了。当然生性有着损人不利己的她一定不会放过这机会,没让嘴巴闲着。
“妈的,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听那个蒙古医生的话买枝拐杖就好了,现在也不用在这边活受罪,我真一个大白痴,去他的!”她边跳边骂,即使已经气喘吁吁到说不出话来的境地,她还是不肯闭上嘴巴。
“你在干什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吓坏了张皊蠧。
“啊!”她一声尖叫,金鸡独立的那只脚没站稳,整个人就这么突然地往下掉。
“小心!”絥炽心一惊箭步如飞的冲下楼梯,千钧一发之际将她下滑的身体接住,“你没事吧?”他心惊胆战的看着她问,脸上的表情与声音则透露出他来不及隐藏的关心与恐惧。
张皊蠧完全没听到他关心的询问声,因为此时此刻她耳边回荡的尽是自己怦怦然的心跳声,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骇然地瞠大双眼。
“你没事吧?”他再次问,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她。
他的触碰拉回了张皊蠧被惊吓走的魂魄,她原本茫然的眼 眸中慢慢有了知觉,看着他,她咽下刚刚凝聚在喉咙间的恐惧摇头说,“谢谢你,我……没事。”
“该死的你在搞什么鬼?”一听到她没事,积压在絥炽心中的熊熊怒火立刻爆发了出来,“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竟然用一只脚在下楼梯,你是白痴呀!如果想自杀为什么不干脆由二楼窗户跳下去就算了,干么跑来这里摔楼梯!你想死就算了,还想弄脏我的屋子吗?你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呀!”他怒不可遏地朝她狂吼。
“你叫什么叫啦!”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张皊蠧当然不甘示弱地朝他回吼,“你以为我爱摔楼梯呀!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死亡狂想症’呀!去你的!要不是因为你突然出声吓我,我走得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滑倒差点滚下楼梯?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啦,你这个扫把星!”
“你说什么?”他怒目相向地吼道。
“我说你是扫把星啦!”她比他还凶的咆哮回去,“要不是遇到你,全世界的倒霉事怎么都会掉到我头上来?被房东赶出房子无家可归,被——7-Eleven店长Fair失业,扭到脚被包得跟馒头一样大没有行动自由,就连想下个楼梯喝口水都差一点摔死,更别提没有言语自由、没有自主权力,就连签牌都连番‘杠龟’,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带衰,难道还是我流年不利,没去安太岁的原因呀?”她怒发冲冠地瞪着他。
“你最近还在玩六合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行呀?你……”张皊蠧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笨得把自己现在唯一的乐趣给出卖了,老天!希望他刚刚得了暂时性的耳聋,什么都没听见。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在望及他锐利的眼神时,急急忙忙地低下头去。
“说话呀,怎么不说了?作贼心虚呀?”
“谁作贼心虚了?”她怒然抬头叫道,心想她虽然真的有在玩六合彩,但又没被他捉住过小辫子,她干么要怕他?她一脸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与他对峙着。
絥炽瞪着她,突然有股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时的无奈感受,对于眼前这个朽木土墙,他实在只有摇头兴叹的份了。
“你不好好待在二楼,下楼梯来干什么?”他收起暴怒口气冷冽地问,对于她刚刚差点摔掉小命之事还心有余悸,而这一切当然都要记在她头上。
对于他不再追究她玩六合彩的事,张皊蠧在暗中呼了一口 气,但面对他那张百年不变的臭脸,尤其又听到他那个白痴问题时,她心中缓缓平息的怒气又再度翻腾了起来。
“运动。”她没好气地瞪眼说道,然后顿了一顿又忍不住地问他,“你不会白痴得真的以为我爬楼梯是为了运动吧?”
狠狠地瞪她一眼,絥炽冷冷地再问一次,“你到底下楼要干什么?”
“喝水啦!我下楼还会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会进你房间偷钱呀?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撇嘴说。
“喝水?”他眯眼看她,以一脸你要说谎也该找好一点的理由的表情说,“二楼的休息厅里不是有饮水机吗?要你大老远抱病的下楼喝水?”
“妈的!我竟然忘记二楼有……哦,去他的!”张皊蠧诅咒地大叫,气自己竟然舍近求远的想下楼喝水,她真是大笨蛋!在这屋子里住了一个多星期,脑中竟还存着之前租屋的习惯与印象,深信食用水在一楼的公共厨房里,她真是个大笨蛋!“好在我刚刚没跌死,要不然我死得可就冤枉。”她喃喃自语地念道。
絥炽因她的话而心有余悸的轻颤了一下,却没放过她说脏话犯规,“二十元。”他先告诉她,然后好奇地接着问:“你真的想下楼喝水?”因为他大概可以从她说话的语气与咒骂声中感受到真伪。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你相不相信对我来说都没有好处。”她瞟了他一眼说,并决定既然二楼有水可以喝,她干脆回二楼去喝,免得在楼下与他相看两相厌。只不过当她认真的要转身回二楼时,她这才惊觉自己一直被他抱在怀中——从刚刚要跌倒时到现在……
“放开我!”她突然用力推开他,想挣脱他的怀抱。
絥炽作梦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推他一把,站在楼梯中间,手无扶持,背向楼
底的他就这样往后倒,一阶一阶的跌落到楼梯最底一层。而他在要跌落之前甚至还设想到她,原本紧抱住她的双手刹那间放开她,只让她所制造出来的灾难波及到他一人。
“我的天!”张皊蠧一手反射动作的紧抓住手扶楼围栏, 一手直觉地捂住张大的嘴巴,一脸心胆俱裂的瞪着横躺在楼梯底下的他。老天,她不知道……他没有……哦……
呆若木鸡地瞪着他三秒,张皊蠧完全忘了自己痛入心肺的脚踝,飞也似的冲下楼,跪坐在他身边,“絥炽?”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絥炽,你醒一醒,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吓我……”她轻触 着他已然停止的鼻息叫道,声音不知怎么哽咽了起来。
他死了!我杀了他!他死了!我杀了他!
张皊蠧心乱如麻地从泪眼中看着动也不动的他,心中唯一 的念头就是“他死了”,和“我杀了他”这两句话,可是这两句话为她所带来的效果不只是害怕与恐惧,还有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绝望与心痛,那种绝望就像是自己的灵魂出窍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即将被火化,却又无力阻止的绝望,那种心痛就像是雨季时,由天空下下来的雨全化为支支的针,扎在她全身上下甚至于渗入身体里扎在她心上、骨上及五脏六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