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他的名号,也是所有知道他这个人对他的称呼,因为他的一张脸永远是冰冰冷冷的没有任何感情,就连杀人的时候也不眨一下眼,淡然的一如他杀死的不过是只蚂蚁似的,所以在杀手业界大伙都管叫他“冷面”,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莫雠天。
他是一个被丢在旧金山街头的弃婴,被一个身为杀手的男人拾获,那就是他的养父——莫仇。他从不曾抱怨过天,即使自己是个弃婴,即使自己是被一个杀手扶养长大,即使自己最后也成了一个冷面杀手,一个没血没泪只懂得杀人的机器,但是他从未抱怨过任何人,反正这就是他的人生,一如他的养父莫仇,最后依然会孤独的躺在枪声下,无牵无挂的走完自己杀手的一生。
“豪海生鲜楼”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男人拿了一捆鞭炮走出大门,在路边拉排了起来。
“冷面”莫雠天的手缓缓的伸进外套内,轻触着那冰凉的枪身,在男人点燃鞭炮火迅冲进“豪海生鲜楼”的当口,就着喧嚣的鞭炮声开了枪,第一枪正中台上张世豪的额头,第二枪正中他黑色西装下的心脏部位,第三枪则在一声女子的尖叫声中没入张世豪的胸膛。
他关上车窗,轻瞥了乱成一片的会场,然后发动引擎,将排档由P档拉至D档,然而他的动作却倏地僵住了,他缓缓转头再度将深邃的眼眸对准“豪海生鲜楼”的玻璃门内,他看到的不只是凌乱的会场,还看见一名捂着双眼满脸血淋淋的少女,是他先前看到由槟榔摊蹦蹦跳跳走进会场的女孩。
看着她捂眼哀号倒地,看着有人将她横身抱起冲出大门上了车,他一向深邃无情的眼眸隐隐闪过一丝情感波动,然而在下一秒钟“冷面”再度掩盖一切,右脚用力向下一踩,他的车子像火箭般冲了出去。
房内很安静,除了空调传来轻微的响声外,这里沉寂得可怕,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
邾梅虽然看不见四周的景物,然而四周传来的消毒水味道却可以让她一口咬定这个地方是医院,当然复在疼痛双眼上的绷带也间接告诉她这个事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实说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只是在听见鞭炮声时,兴奋得回头想看看在“邑城”所不曾看见的鞭炮燃放的色彩,怎知一阵揪心刺骨的剧痛却由双眼传至全身,她尖叫得哭了出来,只觉湿意由自己复住眼睛的指缝间流了下来,而下一秒钟醒来的她却已躺在这儿。
邾梅知道自己的眼睛受伤了,但是怎样受伤的,为什么有人想伤她,还是这一切都是意外吗?有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病房的门开了又关,邾梅知道病房内的她不再孤独,然而进入的人是谁?为什么迟迟不出声?
“你醒了?”好半晌后病房里响起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谁?谁在那里,你是谁?”她迅速坐起身来,茫茫然伸出的双手在四周触摸着。
“别怕,我不是坏人。”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却不在她伸手可及之处。
“没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个坏人的。”邾梅知道他说得没错,他不是个坏人,因为她完全感觉不到发自他身上的恶意,有的只是诚恳,然而她就是忍不住出口顶他。
“我是个警察。”男人的声音中有着一丝忍不住的笑意,“如果你不信,可以叫外头的护士进来帮你鉴定一下。”
“警察,我没犯什么罪吧?”邾梅的心顿时漏跳一拍,身子直觉的向后缩了缩,她害怕的不是他而是警察这个头衔,因为她害怕她来自“邑城”的身份如果曝光的话……
“别怕,我只是想问你几句话而已。”他的声音特意放柔了许多。
“你要问什么?”她面向他声音的方向。
“你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邾梅老实的摇摇头,“我只记得我的眼睛好痛,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你什么都没看到吗?伤害你的凶手长什么样子,是谁伤害你,你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只不过到隔壁凑凑热闹而已,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还有我的眼睛怎么了,纱布拆掉后我还看得到吗?我是不是会变瞎子……”她有些激动的伸出茫然的双手试着寻找他。
“你听我说,不要这么激动。”男人抓住她乱挥的双手,口气安抚的说着,“你的眼睛要等拆线以后才会知道结果,至于发生了什么事……这么说好了,有人请枪手杀害议员张世豪,而你只是刚好在那儿,倒霉而被波及到的受害者。”
“倒霉而被波及到的受害者?”邾梅喃喃自语的跟着他念,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你现在不要想这么多,只要好好将伤养好,至于找凶手的事情有我们警察在,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的。”他的语气中有着超然的决心,似乎说着如果没捉到凶手就誓不为人的感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会场似乎没有人认识你。”
惨了,她就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出现,但是她能老实回答吗?就算老实回答后,接踵而来还会出现什么让自己难以启口回答的问题呢?据她所知,世界各国警界中几乎都藏有“邑城”的眼线,如果她这一说出名字来,保证不用三天就会有人将她拎回“邑城”去,她该回答他的问题吗?
“我是‘豪海生鲜楼’隔壁卖槟榔的,我叫小梅。”
“卖槟榔?”男人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不赞成,语气与刚刚相比显然冷淡也公事化了不少,“你几岁,家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
“你是在审问我吗?但是我明明记得我没有罪不是吗?还是卖槟榔也犯法了?”邾梅操着丽文平常不屑的口气说道,试着摆脱他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肯脚踏实地的学好,安安分分的找个工作来做,就非得去当什么槟榔西施、一代公主、一代妖姬之类的?你们从来没想过这样做都只是在糟蹋你们自己吗?”他说得忿忿不平,有些生气责骂的意味更有着语重心长的感叹。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就是因为你们警察无能取缔那些业者,让那些行业蓬勃发展成今天的局面,又怎么只怪我们这些为了生活下海赚钱的人呢?更何况不管做什么,若没有人捧场,我们又怎么做得下去?总之这种事不只是怪单一方就可以的,是这个社会变了。”邾梅忍不住顶了回去,十八岁的她一向比同年龄的孩子成熟,更何况在父亲因材施教、谆谆教诲之下长大,即使才待在台湾这个地方一个月,她的感触就已比住在这儿一年的人还要来得深了。
“这段话不该出自一个卖槟榔的女孩口中。”房内沉静了好一会儿,男人突然开口,语气是若有所思的。
“但很可惜我真的是个卖槟榔的。”邾梅耸肩淡道,“对不起,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叫医生进来?我有事要请教他一下。”
他没有应声也没有任何反应,但她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似乎想从她外表看出什么端倪来,然而半晌后她听见他推动椅子起身走动,然后是打开门的声音。
“你真的一点也不像个卖槟榔的女孩。”
男人在关上门前说了这句话,而邾梅除了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在医院待了半个月,邾梅除了丽文带来借她的收音机之外,她寂寞得差点没变成自闭儿,终于,千呼万唤的解绷带日到了,可是当她睁开双眼所看到的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她试着举起双手在自己眼前晃动着,没有,她什么都看不到。
“你看得到我吗?”医生的声音出现在她前方。
她慢慢的仰起头,试着寻找医生所在的正确位置,“我什么都看不到,医生,怎么会这个样子?”她的声音中有着恐惧,十八年来的第一次。
以前调皮捣蛋被父亲责骂时,她不觉得可怕;当她和大姊、二姊私自离城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异地时,她不觉得恐怖;当她和大姊、二姊分开来一个人生活时,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恐慌的,然而现在……
“为什么我看不见,医生,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她薄薄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茫然的双手伸直着,在四周摸索着寻找医生的位置,“医生、医生——”
“邾小姐你先不要紧张,我帮你检查一下。”
有人捉住了她的手,随后则有人在她双眼附近动来动去的,邾梅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医生发表高论,可是在她脸上的那双手离开好半晌后,她四周仍然凝滞着令自己感到窒息的气氛,她咽了咽唾液想开口,喉咙却硬是发不出声音来,而房内依然沉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