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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梦依……”

  出了琴歌坊名歌妓柳莺莺所住的小跨院,天香只来得及看见好友急奔向前的背影一闪而逝,等她追到十字长廊交接处时,连个影子都瞧不见,慌得她如无头苍蝇般乱撞,随意捡了条路,沿途低低呼唤。

  都怪她没事找事,硬邀梦依到琴歌坊凑热闹。原本只想增点见识,给堂哥朱麒一个意外,万万没料到会看见朱麒……

  都怪堂哥风流不改,既然已决意迎娶梦依,还到外边花天酒地,他又不是不知道梦依最介意这种事,还搂着柳莺莺亲热。连她这个做妹子的都瞧得碍眼,何况是准未婚妻梦依!

  “梦依……”玉手轻捂在颊边,天香又低低唤了几声,晶光璀灿的美眸藉着挂在长廊上的宫灯灯光,四处搜寻好友身影。眼光投注在夜风中婆娑起舞的不知名花树暗影里,她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

  过惯了众人簇拥的日子,这还是天香头一次落单,不由得一颗心怯怯冒起寒意来。

  再怎么说,琴歌坊终究是烟花地,她虽做男装扮相,万一遇到识眼的登徒子……

  才这么想时,又听到廊边的房间在笙歌弦声中,似传来男女调笑的浪声,吓得她加快脚步往前冲,管不了寻找梦依了,她只想趁早离开,回金刀山庄讨救兵再做盘算。

  “哎哟!”一道黑影突然冲出,天香撞个正着,像撞到铜墙铁壁似地往后倒弹,眼看着就要一屁股跌倒在地,一双铁臂适时将她仰倒的身子接住。

  天香惊魂未定地揪住那人的前襟,呼吸不稳地大口喘气。

  哪来的冒失鬼?

  竟敢撞金枝玉叶的天香公主!

  她抬起盛满怒火的芙蓉脸蛋,正好那人低头看她,四目交接之下,天香只觉得好像被闪电击中似地,一肚子诅咒全卡在喉咙里无法动弹。

  好……大胆的眼光!

  其实天香也搞不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在对方强烈注视之下,呼吸和心跳都不规律地急促起来,某种怪异感在心底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刺麻电流在体内乱窜。

  一股股燥热从里往外冒,皮肤更泛上一层胭脂红,变得格外敏感。湿润的红唇干涩了起来,她本能地舔了舔唇,某种灼热烫人的热流,自他碰触她身体的手心传向她。

  她发现他的眼光似乎暗沉了下来,随即闪射出猛兽注视猎物的掠夺光芒,天香顿觉颈背寒毛直竖,从他身上流露出一股夺人气势,威胁着她的女性矜持,她登时恼怒了起来。

  “放开我!”她以皇家公主的傲慢命令他。

  那人只似笑非笑地轻扬了一下他闪闪发光的星眸,红润饱满的唇瓣扭曲成一抹嘲讽,带着几分邪气地无言凝睇她。

  天香几曾受过这般侮慢,表面上仍维持着冷静,她冷哼一声,决定以数月前向疏影学来的几招防身功夫,教训这大胆傲慢的男人。

  粉拳朝那人面门虚晃一下,玉足毫不迟疑地踩向对方的脚背,谁知她身形一动,便入了人家高明的法眼,只见他脚步微向后退,双手将她软柔的娇躯带向怀中,天香一个脚步踉跄,便避无可避地跌到那副伟岸的胸膛上。

  更糟的还不止如此,他的铁臂随即将她紧锁住,无论天香如何挣扎,硬是挣脱不开。她懊恼地捶打他。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宫无礼!”

  好像是没听见她的娇叱,只以一手便制住她,另一手抬起她倔强的下巴,将那张娇艳柔媚的玉容尽收眼底。他的脸缓缓向她接近,灼热的呼吸喷得天香如受电殛般不敢乱动,她睁大眼,视线因两张脸的距离渐渐缩短而模糊起来,心里隐隐意识到这男人长得不难看。

  夜色下,他的皮肤更形黝黑,修长的手指在她柔滑如脂的面颊上轻轻刮着,带来一阵像火焰烧着的感觉。他的眼神也像火焰般吞噬向她,天香顿时像个专注凝视火光的人般,眼中除了火红的焰炎光芒外,什么都看不见。

  “贺梦依。”他以情人的亲密语气唤道。

  天香张开红唇,正想问他是否认识梦依时,他的鼻息已然喷到唇上,紧接着便是种软柔、刺麻的压迫感降临。

  天香顿时发不出声音来,惊慑于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她只能睁大眼,吓怔在当场,眼光直视进那双黑瞳里,其间闪烁的光点,妖艳的似某种吸人心魂的魔鬼在舞翅,召唤着她的灵魂降服。

  接下来,便是一道带着火焰的鞭子长驱直入她芳美的唇间,搅弄出天香完全陌生的炙焰,瞬间夺去了她的呼吸、心跳,还有早已呈现一片空白的意识。

  ***************

  她昏倒了!

  直到芳美的樱唇完全没反应,而软柔的娇躯像一匹上好丝缎般在他怀抱里往下滑,战云才发现唇下的美女已失去意识。

  男性的自尊被蛰了一下,在他战云纯熟的男性技巧挑逗下,居然有女人在他怀里昏倒?!

  瞪着怀中天香国色的美人儿,战云绽出一抹苦笑。他不费力气地将轻盈的娇躯抱起,几个起落,便离开琴歌坊的院墙,穿过狭窄的巷弄,来到离金刀山庄不远的一处民宅。

  这是一座小巧的四合院,战云刚跳入院落,立刻有个黑塔似的大汉从屋里窜出,方正的大脸上充满警戒,一见是战云,忙躬身为礼。

  “少主。”

  “嗯。”战云对贴身侍卫点点头,跨过前厅,奔进后院的寝居,像对待某种珍贵、易碎的宝物般,将怀里的娇躯轻柔地放进床榻上,以上好的锦被覆在她身上。

  黑塔大汉跟随主人进入屋内,好似战云抱人回来是家常便饭般,黑脸上丝毫未现出惊讶之色。

  战云站在床畔,凝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玉人儿,陷入沉思。直到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有了决定,转身面对手下吩咐,“哈萨,去弄几套女人的衣物来。要上好全新的。”

  “是。”哈萨转身离去,没有任何犹疑。

  战云的心思不像哈萨那般单纯,只要服从主人的命令就行了。他望着床上的美人,陷入天人交战中。

  如果她不是贺梦依,如果她不长这么酷似她姑姑,又如果父亲不是如此迷恋那已逝去多年的红粉丽人,他也不必陷入这样的为难之中。

  伤害一个单纯柔弱的女人,绝非他所愿;但在母亲面前的承诺,又该如何是好?

  他坐到床上,伸手抚摸那柔滑的玉颊,清澈深沉的眼眸闪射出一抹柔情。

  尽管他极力想否认,却摆脱不掉他年幼时,初次从父亲书房夹藏的秘室中窥见贺心怜的自画像之际心里的震撼。

  那样柔美婉约,清丽似天上仙子的美人儿,难怪父亲会在她死后,系心至今。然而这份痴情,却不为母亲所谅解,当父亲命令他到江南迎娶贺梦依时,引起了母亲激烈的反对。

  她绝不允许另一个贺家人,霸占她儿子的心。

  所以她对战云下了最残酷的命令,不准他爱上贺梦依,还要他以各种手段,让贺梦依生不如死。

  前一项命令,在战云未见到怀中的“梦依”时,似乎很容易。他是个浪子,多情却也薄情,女人对他来说,直如换件衣物般简单。然见到“梦依”后,他才发现竟是那样困难。

  回想当四目交接的那幕,那双闪着怒焰的清亮美眸,像照亮黑夜的星光般,直射进他幽暗的心底,霎时搅乱了他平静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画里的贺心怜活了过来!

  不,是比柔弱的贺心怜更加活色生香,让人心动的贺梦依。

  那张粉光脂艳的绝美容颜,和心怜像了八成,却少了心怜眉目间的愁悒忧结,代替的是活泼的开朗。她明艳的俏脸,更不似心怜给人红颜薄命的感觉而是光芒万丈的雍容华贵。

  她酷似贺心怜,却不是贺心怜。她的美丽是人间的,而非不食烟火的仙子气质。她是富贵的牡丹花,不是夜开百合、生命短促的昙花。可是她的外貌却像极了贺心怜,又正好是母亲逼他承诺陷害的贺梦依。

  但他怎么下得了手?

  面对这张天真美丽的容颜,面对此生第一次心动的绝美佳人,他只想深深陷溺,以爱怜索求她全心的降服,将她纳为此生最宝贝的珍藏。然而,母命难为!

  其实,他之所以屈服在母亲下,也是害怕母亲会以更激烈的手段对付贺家。毕竟,贺战两家是世交,战云实不愿两家为了母亲的妒念搞得水火不容。

  但伤害无辜的丽人,又绝非战云所愿,这才陷入两难中。

  到了这时侯,他不禁懊悔同意父亲的决定,与答应母亲的要求。如果他这生都不曾见过床上的俏佳丽,便不会陷进孝义难两全的拉扯战里。

  又如果他今晚不曾到琴歌坊寻找绿枝,阻止她向梦依下手;不曾在等待绿枝时,听见有人喊梦依的名字,窜到屋外一探究竟,也不会刚好撞上女扮男装的“贺梦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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