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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永远不会后悔的!」她坚定地说。

  「那么,妳想过吗……我们若一走了之,妳家人怎么办?又会伤害多少人、留下多少烂摊子?我们真能安心享受幸福吗?美丽的爱情会不会变得丑陋呢?」他一句句问。

  「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她推开他,有些生气说:「像我,想爱你就爱你、想上山就上山,毫不犹豫。如果凡事都畏缩害怕,都不敢去做,只能在原地痛苦遗隐,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呵!我的晴铃,总是一心一意要拨云见日,不许灰霾阴雨挡路。」他笑了,眼中郁闷扫去大半。「事情若只关系到我一个人,我绝对是义无反顾的;就因为牵涉到妳,我才会思前想后,裹足不前……」

  他的笑,使她心情稍稍平静说:「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以前我曾和七哥谈过一次。他说他能娶到君琇嫂子,是在不正常状况下,打破了一切成规和禁忌。」雨洋沉思说:「我一直在想,我们是否能在正常状况下,不必打破什么,而以和平的方式,改变那些保守顽固的观念--」

  她不懂,正要请他解释时,突然碰碰地有人敲门,半夜一点多了,听来颇为惊心,两人都吓一大跳。

  门外站着满身湿透的马荣光,焦急地说:「你果然在这里!矿坑进水,夜班的人修不好抽水机,到处在找你呢!」

  雨洋二话不说,立刻和他冲进黑夜里,连晴铃叮咛「小心」的话都没听见。

  过桥时,马荣光忍不住拍他一下说:「十弟呀,觉都睡了,你得快点负责呀,人家可是咱们矿场之花,三辈子烧香求不来的好姑娘哩!」

  「五哥别想歪了,我们只是聊天而已。」雨洋澄清说。

  「哈,少来!在这个时辰?我还去喝茶哩!」马荣光才不相信。

  雨洋不再接话。是不能再躲藏下去了,偷来的日子虽然美好,但晴铃不该受此委屈的。因为爱她,他更明白自己不能再活得像影子,不能再虚无逃避,不能再背对人生。

  要她幸福,就应该在明朗澄照的晴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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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阳光变得稀薄,洒进山林的几丝金芒,绝不住秋风翻搅,一会有、一会无,照在火车站和房舍间,也一会明、一会暗。

  今天上午的小镇特别安静,平日嬉闹的孩子和乱窜的狗都少了。

  月台上只有四个人。咸柏坐在长椅上,后面站的是雨洋,背着垮垮的背包;远远另一端,靠墙而立的是建彬,晴铃在他身旁,脚旁是两只咖啡色的皮箱。

  那种沉默与不动,乍看之下,像风景照片里的人。

  咸柏神色凝重,习惯性地喘气,尤其惊涛骇浪的这几天,咳痰得更厉害了;他一上山便臭骂马荣光,说雨洋恋爱闹那么大的事居然没告诉他。

  事实上,塯公圳的所有人都被瞒住了!

  照理说,事情不难去联想,但邱家并不知道雨洋的去处;中间的关键人正霄又不确知雨洋和晴铃的牵扯,即使听闻晴铃上山服务,但台湾山岳那么多,谁又想到和雨洋是同一座呢?

  后来是台北兄弟们一次众会,正霄的妻子君琇无意中提及晴铃在矿区的事,三言两语对照下,咸柏内心一惊,才发现大事不妙,当下饭菜全失了胃口。

  辗转几个紧急电话找到马荣光,证实了雨洋和晴铃三个月来都在一起,他脑袋一片空白……唉!千方百计阻止,想预防悲剧的发生,他已经看过太多不幸的例子了……结果那两个人还是爱到一起……

  气也不是、哀也不是,就是呆傻了。前景茫茫,他只能向邱家求救。

  邱医师夫妇一样震惊,久久说不出话来。整件事看来,雨洋和晴铃相恋始于永恩宿舍,即使无意,邱家也脱离不了督护不周的责任,很难向新竹陈家交代。

  「如果陈小姐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会反对吗?」咸柏问。

  「我挺喜欢雨洋的。」纪仁说。

  「我想,以雨洋的身世背景,大部份父母都不会安心的。」惜梅含蓄地说。

  这就是了!陈家那儿肯定更没戏唱了!

  他们讨论的结果,决定邱家不介入,因为原本一桩单纯的儿女情事,若又扯上亲族间的怨怪纠纷,会让局面更复杂,造成更难收拾的后果而已。

  最后纪仁找来建彬。这位兄长反应十分激烈,纪仁以长辈威严好说又歹说,希望他能做个缓冲人,在惊动陈家父母之前大家有个好商量,把伤害减到最小。

  但这几天看下来,对事情的帮助不大。因为建彬从头到尾都是忿怒难抑的,以前对雨洋印象就极恶劣,现在更当他是心术不正的登徒子,一意反对到底,根本无法理性沟通。

  反而雨洋和晴铃表现冷静,也不似胡涂乱爱一通。本来对不听劝阻偷偷恋爱行为也很生气的咸柏,不禁开始同情起那两个年轻人,希望他们能有一点机会。

  可是建彬深仇大恨的样子……唉,荆棘路,恐难行呀!

  喀、喀、喀、喀--

  建彬一肚子火,不!是全身冒火!他用力按着指关节,一段段响着。晴铃最怕听这种声音,总会起鸡皮疙瘩哇哇大叫。他偏要弄,这女孩平常任性不安份也就罢了,竟又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就让她怕,看能不能头脑清醒过来!

  被告知这个消息时,他最先想到的是一直视为晴铃未来夫婿、内心很敬重的启棠学长,有妹如此,怎么向人家交代呢?

  接着,父母的反应、家族的责难、朋友的嘲笑、外界的闲言--他们陈家将如何在地方起坐?别说新竹,恐怕连整个北部都混不下去了!

  当知道祸首是一年前深夜曾赶去「抓」过一次的范雨洋,他忘了长幼礼貌,对纪仁姨丈大吼:「不是说一切没事吗?我就说那个人有问题,你们偏不相信!」

  又悟出他亲自送上山要为偏远地区服务的晴铃,其实是投奔情人的一场骗局,昭昭白日下被耍弄,更忿忿地无法原谅!

  为了陈家名誉,他不得不忍耐处理,到矿区的一路上,他拒绝和咸柏讨论,不愿听更多细节。诱拐良家妇女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没叫警察抓人已经便宜他们了!

  唯一想做的,是速速带误入歧途的妹妹回新竹严加管教,从此和那居心不良的外省军人一刀两断,永不见面。

  岂料到了小镇,迎接的阵式还不小,保健室外挤满人,理字还没争到半句,雨洋和晴铃就先表明要结婚的意愿,并且打算一起回新竹取得陈家的同意和祝福。

  什么?结婚?姓范的想娶晴铃?建彬倒有些意外--但姓范的凭什么?不是灰头的司机,就是土脸的矿工,他有哪一点比得上优秀医师的汪启棠?

  不止喽!还有家世、背景、才学各方面都是问题,建彬当场列出了一大串不可能的理由,斩钉截铁一个「不」字!

  严责的过程中,那个范雨洋德性依旧,不动声色的淡静,真有给他一拳的冲动!

  多话的还是晴铃,似有备而来,不愠不火地回驳他那串理由,左一声爱情是人生幸福的要素,右一声婚姻是个人的选择,最后竟箭头指向他说:

  「哥,你没恋爱过,根本无法了解爱或不爱一个人那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没恋爱过?笑话!排队等他的淑女名册钉钉一大叠,一天约三个都有余,说得他像没种的处男似的!

  窗外传来窃笑声,建彬听了更火上加油,好!要丢兄长的脸,也不必顾她面子了,走过去想抓她的手,说:

  「什么恋爱?那些都是Hormone, Androgen, Estrogen的作用,分泌失常就成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乱爱,快跟我回家好好用正常的大脑想一想!」

  情急之下,连医学名词都出来了!建彬一个动作过大,样子像要打晴铃,雨洋本能地挡在前面,两个男人手臂硬碰硬地抗抵住,气氛有一触即发的危险。

  要打架吗?看姓范的全身没几两肉,力气倒挺大的!建彬死瞪着雨洋,气息呼在彼此脸上,还没有来得及第二个动作时,咸柏和马荣光就插身进来拉人。

  「吵什么?都提结婚了,外人看来正正当当的,倒像你做大哥的无理!」咸柏将建彬拉得远远,低声说:「要去新竹,就让他们去吧!一旦到了新竹,自有你父母做主。现在最主要是带令妹回家,你在这里拼命阻止,万一他们改变主意私奔,人不见了,不是更惨吗?」

  建彬咬牙半天,不得不承认咸柏是对的,山里都是他们的人,他孤掌难鸣。

  范雨洋胆敢装君子提出求婚,陈家当然可以一口拒绝,家里闹几天就是了,至少顾全名誉,晴铃也能重新回到掌握中;想到此,也只有忍、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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