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盼万盼,胡姬儿终于盼到煌辰月的请帖,邀请五人赏柳品茗。
「赏柳?」赏花赏月她都听过,「赏柳」倒是第一回。柳条弯弯细细,无精打采要死不活的,有什么好赏的?
「这妳就有所不知了,姑娘。」梨儿边为她梳妆边说:「我们公子最喜欢柳树了。他没事便待在『晓图』里,坐在琉璃湖边看着柳树。」
那岂不是太无聊了?胡姬儿估计不了自己是否有耐性坐那么久。
尽管如此,她仍妆点得漂漂亮亮,眉画了,唇点了,一双大眼描得更光艳更生气,水光潋滟的。
梨儿在她发髻上围戴一串珍珠,她嫌单调,还是喜欢金步摇随步行荡晃出的妩媚风情。
「换上这钗子吧。」
梨儿取下珍珠,插上金步摇。妆扮后的胡姬儿,明艳照人,直比花娇。
「妳真是好看,姑娘。」梨儿由衷赞叹。
胡姬儿掩袖一笑,学华秋香那般眸光一转,流出似笑非笑的神态。
到了「琉璃亭」,煌辰月已在亭中相候。杜青荷、华秋香以及花惜语皆也先到。胡姬儿坐定不久,崔翡翠也在丫鬟陪伴下款款走入亭中。
亭中陪客的,尚有秦世玉与煌辰星。不过,亭子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众丫鬟都退到亭外,只留下碧月在亭内伺候。
胡姬儿一出现,煌辰星眼神便一亮,直到她坐定,视线仍离不开。他意识到自己太失态,忙掩饰着低头喝口茶,喝得太急,险险呛到。
「多谢众位姑娘拨冗赏光,」煌辰月目光柔和的一一望过五人。「我以茶代酒,敬祝各位姑娘一杯。」
「多谢公子。」崔翡翠等人得体的应对。
胡姬儿慢了半拍。不过,总算她记得小小的浅啜一口即止,也没有用手背揩水渍。
煌辰星露出「孺子可教」又半惊讶的眼神。胡姬儿装作未见,刻意不理他眼里流露的嘲讽。
「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俊雅不凡。」花惜语微笑恭维,最先引起注意。
约莫只有她与胡姬儿毫不遮掩的打量煌辰月。
煌辰月的确秀俊儒雅,眉宇间有股宁淡的气息,比诸煌辰星英气少三分,傲岸也少三分,但祥和温柔多三分。
啊!?胡姬儿暗楞一下,下意识她竟拿煌辰月与煌辰星相比较!想来她被煌辰星「污化」太深了。
去!去!她连忙甩头挥手,想摆脱那「不合时宜」的比较。
「怎么了?胡姑娘?」煌辰月注意到。
「没……没什么!」数双眼睛全盯着自己瞧,难得脸红的胡姬儿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水袖一不小心一扫,扫翻几上的茶杯,茶水全溅泼到她身上,衣襟处湿了一片。
「啊?」梨儿惊呼一声,赶过去替她擦拭。
秦世玉不由得摇头,暗叹一声。
「这个白痴!」煌辰星咬咬牙,低声闷哼,忍住上前的冲动。
真是出师不利!胡姬儿哭笑不得;无意中与华秋香两眼相对,华秋香仍足似笑非笑的对她眨着眸子。
崔翡翠柔声说:「胡姑娘,妳衣服都湿了,可要回屋里换件干爽的?湖边风大,免得着凉。」
「是啊,」花惜语附和,一脸关心。
她要是这时走开,岂不白白的失去机会?可是……胡姬儿咬咬唇,犹豫不决。
「姑娘?」梨儿不知是否该劝。
茶渍溅到衣服,要是不马上处理,会很难清理的。而且,胡姬儿为投煌辰月所好,特地也选了一件柔白的衣服,沾上的茶渍不仅明显并且难看。
没法子了。胡姬儿起身欠身说:「煌公子,恕我失陪一下。」
「胡姑娘请,不必介意。」煌辰月起身相让。
千不甘、万不甘,胡姬儿极其不情愿的离开「琉璃亭」,眼睁睁的看着其它四人对煌辰月「争相献媚」,而她却愈行愈远,白白错失一次表现的大好时机。
胡姬儿离席,煌辰星心情反变愉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轻松看着煌辰月与崔翡翠等人云淡风轻的谈天,甚至观察四人的举止反应。
「你好象突然放下心头大石似,奇也,奇也……」秦世玉嗅出一丝不寻常,不禁狐疑。
「你少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剑眉斜峭,毫不留情刺他一剑。
不算擅言词的煌辰月,尽主人本分,努力与各人谈天。崔翡翠端庄大方,有问方答,不抢话不急应声,表现得合时合宜。华秋香亦表现得中规中矩,不多话不乱发笑,目光也不四处乱瞟。
或许同样出身市井,花惜语的言谈举止与胡姬儿几乎可互比高下。不但抢着说话,媚眼时时生波,有意无意的还瞟向秦世玉煌辰星两人,深怕没能留下突出深刻的印象。
反倒杜青荷令人意外。
她话不多,端庄自持,目光一两次掠向煌辰月立即收回,沉静而淡雅。几人当中,她妆扮最朴素,淡紫的服色,袖襬绣着空灵的青莲。
席散后,她竟走到煌辰月面前,不顾丫鬟与秦、煌两人在场。
「煌公子,」她仰视他说:「青荷一直感念公子对杜家的恩德,却无以为报。请公子接受青荷一拜……」跪了下去,对煌辰月磕头拜谢。
「姑娘,快请起!」煌辰月连忙伸手相扶。「妳如此大礼,煌辰月实在担当不起。」
「公子对杜家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公子,杜家怕早已家破人亡。」因为激动,杜青荷脸上涌起一抹红晕,煞是娇丽。
「姑娘言重了。煌辰月对姑娘实无一恩一德。」
「公子对杜家恩重如山。家父的性命是因为公子才捡回来。」
「不。」煌辰月摇头。「实不相瞒,延医救治姑娘父亲的,并非煌辰月,而是季总管。姑娘该谢的,应该是季总管。」
「季总管?」
「没错。」秦世玉插嘴,简单说明原委。
「原来如此。」杜青荷恍然大悟。「即便如此,煌府对杜家有大恩,公子仍是杜家的大恩人。」
「但妳也不必因为如此便以身相报。」秦世玉笑嘻嘻说道。
杜青荷蓦然飞红起脸,连煌辰月也不提防的起一丝尴尬,方才扶她起身时相触的手指感到发烫。
「公子,」杜青荷抬起羞红的脸庞,鼓起勇气说:「青荷并非贪图煌府的财势,若公子不嫌弃,即使当名婢女伺候公子,青荷亦是甘心情愿。」
「杜姑娘……」杜青荷淡雅恬静的气质,原便与煌辰月相近,一开始便吸引煌辰月注意。
崔翡翠虽美丽,华秋香虽俏,花惜语虽媚,甚至胡姬儿的明艳,都没有杜青荷的清幽淡雅令他感到吸引人。杜青荷身上似乎有种宁静平和,引着他倾斜向她。
然而,胡姬儿生气勃勃的模样,那般生气,即使合上眼,残影仍十分强烈,抹灭不了……
他望着杜青荷,一时说不出话。
若说杜青荷是朵青莲,那么,胡姬儿便似艳红的蔷薇,张扬、狂放,令他有丝羡慕……
煌辰星与秦世玉对视一眼,再望向煌辰月,目光复杂、充满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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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未捷身先死。胡姬儿捶胸顿足,说不出的懊恼悔恨。她想方设法、百般心思想接近煌辰月,但又不是她说想见就立刻能见,没名没目的;加上煌辰月深居简出,甚至连假装「不期而遇」,都不是那么简单。
「老虎儿,妳平日挺伶俐的,怎么遇上了正事,却变得笨手笨脚的?」听了风声的四仔,边摇头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厨房外空地的树叶。
「还不都是这袖子害的!」胡姬儿甩甩宽大的水袖,忍不住抱怨:「看起来漂漂亮亮,可是麻烦透了,连走路都不方便。」裙长摇曳,婀娜多姿,只是许多次都险险害她绊到脚跌倒。
她身上穿的戴的,原便不是方便出外或做活时穿的;姿态稍微大一点的动作,做来也觉得不便,根本只适合待在闺房里,少动为宜,就算走动,亦只能莲步轻移为宜。
崔翡翠本来就是大家闺秀,长时待在闺房并不觉得寂闷;华秋香是侍郎府义女;杜青荷则生性沉静;甚至连花惜语都能耐着性子,若非必要,不随便出房,至多只在她们居住的圈子里赏赏花木。
偏偏胡姬儿耐不住。任凭梨儿苦口婆心说破了嘴皮,她逮着空便四处溜跶。
「说真的,老虎儿,妳穿这样挺好看的。」四仔双手支在扫帚顶上,老气横伙的打量胡姬儿。
「真的好看是吧?」胡姬儿高兴的转一圈。「我也这么觉得。」
煌府并不限制她们各人的行动,也任由她们自由出入,但除了胡姬儿,其余四人多半时候都待在自己房里,不随便拋头露面。
女子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要求女子必须修养品德,谨言慎行,打扮整洁端庄,妆扮整齐,并且习练缝绣等闺房手艺。
所以,崔翡翠等人多待在屋子里,读书、习字、画画,或者缝衣绣帕。如果非出房不可,也会先遣丫鬟探路,等闲不与闲杂人接触,更别说与下人厮混,免得坏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