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被我逮到了!」冷不防跳出来的人有着大光头,身穿袈裟,笑嘻嘻的像个大孩子,手中提着宵夜。
「赫,小哥?你怎么在这?」
「这可是我要问的,妳这病人不好好在床上休养到处乱跑,害我找不到人,我该不该回去告状?」
「哪有?」
「明明就有,我可是都看见了,还一清二楚呢。」向来率性,即便出世去了,也没有出家人的拘束。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哈!那个家伙亲了妳,我亲眼看到。」
「小哥!」她又羞又尴尬。
「妳谈恋爱了?」
「我都没有问你为什么到上海来,你就问了一堆。」
「我拿宵夜来交换吧,有妳最爱吃的凤爪喔。」他晃了晃份量不轻的手提袋。
沈青枫咽了下口水,打量他点了戒疤的头顶,很受不了的说:「天籁大师,你出家人耶,穿这样去买荤食,你怎么受得了啊?」
「有什么不能受的,出家人自在,何况是要买给妳吃的,又不是我,医师没说要忌口吧?」
「是没有。」
「我们边吃边谈。」他挑出长豆往嘴里送,吃得啧啧有声。「谈谈妳跟那个男人怎么认识的?」
「小哥,你是爸妈派来的狗仔还是关心妹妹我来探病的?」
「这又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
「好吧,那都有。」他回答得也很潇洒。
「我在这有三哥、四哥照顾,生活起居都没问题的。」她会到上海来看诊,最主要就是两个哥哥认识医院的肿瘤科大夫,果然在最短的期间内把刀开了,复元的情况也很可喜。
「张竞扬那小子呢?」
「他工作忙。」
「是吗?」
「他毕竟是人家的廉价劳工,能把好几年的假都挪来用已经是很勉强了,又不能每天绑在这里,再说每次三哥、四哥来都没给人好脸色看,要是我早就逃之夭夭了。」
一年的交往,没有火花,没有想念的感情,像是鸡肋吧,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原本以为最适合自己的对象,也许两人都在等,等待哪个耐不住先说分手。
「我也不喜欢他。」
「小哥!」她有自知之明。「只要是我的男朋友你们没一个看顺眼的!」
从小到大,只要有那么点风声,几个哥哥就会想尽办法把对方的祖宗八代挖出来,然后想尽幼稚的办法「照顾」人家。
谁禁得起这种轮番照料的,更何况她有那么多个兄长,每个轮流去问候对方,屁滚尿流之后把她当成拒绝往来户的经验可以写成好几本百科全书,她怎么不晓得这些兄长有多任性跟恶劣?
「有吗?」他装蒜。「那家伙眼睛里面只有工作跟钱,不适合妳。」
「这年头哪个男人不用拚事业的,要是游手好闲才会被嫌弃。」说到游手好闲那个殷翡还比较像。
「妳喜欢他?」
「谁?」
「妳在威尼斯认识的那个男人……他就是刚刚吻妳的那个人?」他有个八卦转播站,没啥不清楚的。
「小哥?」只是个吻还怕人家不知道一直一直的说喔。
「我没有什么通天大本领,只是很简单,我见过他。」他跟东方狂也是朋友,多少也听过他那一挂的英雄事迹,再说他关心么妹可不是假的,谁让他妹妹快乐,谁叫她哭泣,他可从不漏沟。
「那家伙是个花花公子,被他伤过心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妳确定妳喜欢他?」最可恶的是居然不想娶他妹妹,她可是沈家最重要的糖霜丸呢,他们全家爱若珍宝,怎么可以让个莫名其妙的外人欺到头上?!
「哥,我不想提这个……」
那么错综复杂的感情说也说不来。
看见妹妹黯然的眼神,天籁大叫不妙,为情神伤的神情是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
以前,他可从来没见她为谁伤神过。
这下事情大条了。
他不好好跟台湾那些臭皮底联络一下,共商大计,从小保护到大的妹妹就要落入恶狼的手中。
这不行!
「小哥,你找好晚上睡觉的地方吗?」不清楚她这天才哥哥脑袋里转的是什么,但是她直觉的把话题转移,免得有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就麻烦了。
每次恋爱要是都被家人当成国家大事处理,那种压力可是不可言喻的。即使她很清楚,这些哥哥们都爱她。
「我可以打地铺,在妳病床旁边睡就可以了,出家人四大皆空,地为枕,天为被,随遇而安,」
「不会吧,小哥,这样人家会误会的,三哥、四哥的家都很大,他们欢迎你去住,而且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谁要看他们,那几张脸从小看到大还是一样丑。」一票臭男人完全不具可看性。
这恋妹情结可不轻。
小时候也是这样,几个兄长常常为了谁要跟她睡吵架,吵到后来只好把所有的房间打通变成通铺,吵架的事件才变少。
沈青枫记得,直到她上高中后才有自己独立的房间的。
她捏头。
让个光头佬在病床边打地铺,虽然是她哥哥,可是这样能看吗?
「不然,有庙宇可以挂单吧?」
「……妳就是讨厌小哥对不对?」他翻脸跟翻书似的,听到小妹猛拒绝他,「幼小」的心灵大大受伤了。
沈青枫赶忙发誓。
这就是她的处境,一个哥哥就很难料理了,要是所有的兄长全部连手……情况会像失控的大卡车,完全无法想象的未来跟结果。
第九章
根本不用想象,翌日殷翡跟天籁的见面虽然没有什么火爆场面,也谈不上和谐。
天籁冷眼觑他。
殷翡不慌不忙,如常的帮她请假,带她去玩,还自在的对着被留下来顾病床的人挥挥手。「辛苦你啦!」
上海是串宝石汇汇的葡萄,殷翡是识途老马自然懂得哪里的食物最美,哪里最有看头,他出手大方,只要沈青枫眼睛多看过一眼的东西都不吝啬的买下来送她。
到了夜晚,就往自家开的夜店里钻。
夜店是他自豪的事业,他自信放眼上海没有哪家夜店会像他开的这么好玩。
可是对沈青枫而言,这样的夜生活刚开始的确新鲜,几次过去就不好玩了。
在夜店里,殷翡不可能时时守着她,当许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客人知道她是他目前正在热烈交往的对象时,压力自然接睡而来。
冷眼、白眼,偶然不知道从哪倒下来的冰水,厕所门被反锁,饮料里加了小强……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看在沈青枫眼里的殷翡,他在这里如鱼得水,在这里她看到他很生活中真实的一面。
还不只这些,每天拿胃袋来填充酒精的殷翡,他昼夜颠倒的生活息性,还有身上永远都去除不掉的女人香味。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恐惧,他总是安抚的说:「妳放心,我对所有的女人都是逢场作戏,唯独对妳是真心,妳知道会到夜店来的人几乎都是寂寞的,他们能从我身上得到精神上的安慰,夜店生意强强滚,各取所需,大家都快乐啊!」
大家都快乐?!沈青枫知道他真的很乐在其中,至于她,她的想法不重要。
「我们结婚吧,住在一起妳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安,我也可以每天搂着妳睡觉,妳说好不好?」
「别开玩笑了,你一点都不正经。」
「妳不会要我学单膝跪地那一套吧,不过妳如果开口,我也许会考虑照办!」瞒着她的是他已经看好钻戒,为了给她惊喜还不想拿出来。
他在等,等她生日那天给她双倍的惊喜。
「结婚后你还过你的夜生活?」
「当然,这是我的事业。」真要说他的事业体系不只有这间店,问题是他觉得这里最台他的脾胃,其它化妆品还有衣饰可就没这么多乐趣了。
酒吧的生活是常态,跟客人调笑是工作的一部份。
对殷翡来说,专心的、单独的面对一个女人,可能不行,爱一个人能做多少退让?很多事情她相信他都做得到,可是独独这种生活落差,价值观的差异,不是用爱情两个字可以模糊过去的。
她不是个大度量的女人,也不相信天下有哪个女人能够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人周旋在众多女人堆里而不吃醋。
「妳不喜欢这里?」他看得出来只要时间稍微晚了她就频频打哈欠,那样的意兴阑跚,彷佛身处在另外一个世界。
「我那天说分手的事你考虑过吗?」
「那种事我没听过!」
「那我就当作你肯了。」
「小枫,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妳都可以直说,但是不要用分手来做唯一的武器,妳要是不能说服我们非要分手不可的理由,我死都不会答应的!」
「因为我看不见我们的未来!」既然要答案,她就给答案。
不安不安,除了不安还是更庞大的不安,真的非耍弄到两人伤痕累累的分开才能够死心吗?
「妳……说真的?」殷翡看她的眼;她的眼坦承无伪。
她垂眼。
「妳不喜欢我哪里,我可以改!」他咬着牙,有着被凌迟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