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南取来一张卫生纸垫着,小心翻看那没有地址、邮戳、署名、用计算机打字的信。信的内容是要薇安立刻滚回美国去,否则就要对她不利等等。
薇安抗议,但他还是call了祁西。
「信中不仅指名道姓,而且还知道妳是从美国来的,可见不是恶作剧,而是有人冲着妳来。」祁南分析着,认为薇安过于鸵鸟心态,不肯面对现实。
「我也知道。只是我想不通到底有谁不想要我留在台湾?我的存在不可能对谁造成威胁啊。」
「趁祁西和他的警察朋友来之前,妳先仔细想想吧。」
顿失胃口的薇安扔掉没吃完的便当,把这几个月来所认识的人、曾发生过的事从头想了一遍。
祁南则检查了她的住所,看看门窗是否牢固、有无异状。
没多久,祁西来了,身旁跟着一个戴金边眼镜、绰号「书生」的男子,想必是个便衣警察。
书生将信件和信封小心装进塑料袋里,再采了信箱附近的几枚指纹。
「有人不喜欢妳。」书生劈头对薇安说。
「不喜欢我?」薇安深感挫折。她的课很热门,社团很抢手,大部份的人都对她很友善,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她?
「书生的意思是,妳得罪过什么人,所以那个人不想让妳待在台湾。薇安,妳想到了没?」祁南耐心的解释,他不忍心看她受惊又受挫。
「我怎么可能得罪人?除了--」薇安突然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个事件。「我们系里是有一点派系斗争的问题啦,本土派和欧美派的理念、作风都不一样,常常会起争执。我是从美国来的,自然被归到欧美派,前阵子开会的时候就有一个本土级老教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和学生没大没小成何体统,还叫我干脆滚回美国去算了……」
「给我那个教授的资料。」书生摊开笔记本记录。
「我想他只是观念比较古板,不至于会做出这种事。你不会把他带到警察局问话吧?」薇安相当不安,怕冤枉好人。
「我们不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薇安望向祁南等候解释,但他并没有。也好,免得泄露她的没水准。
「还有?」
「还有……就是跟君婷有关。」薇安更加不安,挣扎着要不要透露君婷的事,这牵涉到专业道德,谘商员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求助者的任何事的。
「君婷?」祁西和祁南异口同声,他们都知道君婷是祁东的上一任秘书,一个月前突然辞职。
「你们保证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包括祁总经理。」
「好。」事有蹊跷,否则她不会吞吞吐吐。
「君婷是家庭暴力受害者,她长期遭受先生的殴打……」
薇安将君婷求助于她的始末和盘托出。书生听得仔细,也问了许多问题。
「她现在住哪儿?」
「新庄。但电话地址我都没有,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保障。」一直没她的消息,让人有点担心。
「会不会是她先生认为薇安怂恿她离开,所以挟怨报复?」祁西推测。
「很有可能。但他先生怎么知道君婷找薇安帮忙,又怎会知道薇安住这儿?」祁南提出他的疑惑。过了三秒钟,他说:「对了,那些骚扰电话,不只知道薇安住的地方,还知道电话,真的很神通广大。」
「什么骚扰电话?」
祁南帮着薇安说明这几天接二连三的电话骚扰事件。
「值得追查。还有吗?」书生讲话不拖泥带水,跟他的外表一样酷。
「应该没有了。我才来四个多月耶!」
「时间不是问题。」书生站起来耸耸肩说:「走了。」
祁西陪他离开,临走前建议薇安暂时住到他家,但被薇安婉拒。
只剩两个人时,祁南对薇安说:「不如妳来住我家,我家还有一间空房。」
「不用了啦,不会有事的。」薇安不愿小题大作。
「还说妳知道照顾自己,我看妳根本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薇安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祁南,说话的声音不觉大了起来。
「什么是危机意识?」
「妳要助人我不反对,但妳也要懂得保护自己。现在可好,惹祸上身了!」继续高八度抗议。
「没有那么严重啦,我都不担心,瞧你紧张的。」
「好好好!算我瞎操心。」正在气头上的祁南重重的甩上门走了。
薇安知道祁南不高兴,但她也没辙。
生活她自己过,苦难她自己担,这就是她用了十几年的「独立宣言」,她没理由去破坏它。
而且她不要从此生活在恐惧的阴影底下,那会称了那个人的心意。她才不要让他得逞呢!
薇安洗了个澡,准备好隔天上课的讲义,然后她拿着美绢借她的「论语」上床消磨时间。上床之前她检查了门窗。她不看电视、不听收音机,保持安静,万一有人闯入,她才能及时听见。
她和妈妈在龙蛇杂处的纽约市住了十几年,多少学到一些自保之道。她来台湾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倒也不能怪台湾的治安不好,人家摆明是冲着她来的。
就在薇安对着一堆「之、乎、者、也」频频点头,就要和周公相会之际,突然门铃大作。
她吓得掉下了床。
坏人来了?这么快!
她仓皇地考虑该不该准备防卫的武器--厨房的菜刀、扫把?还是直接打一一○报警?
可是,坏人会堂而皇之的按铃从大门进来吗?不会这么嚣张吧?
先问问看是谁。不是说不要生活在恐惧的阴影底下吗?才响个门铃就乱了手脚,真是太没出息了。
「是……是谁?」一颗心七上八下。
「是我。」
「祁南!」
谢天谢地!薇安松口气开了门。他倚门而立,如此高大强壮,以至于她一时误以为是救世主来临。
他一进门,她便投入他的怀抱,压根儿忘了自己的「独立宣言」,只觉得好踏实、好放心。
「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妳睡觉。」
明明害怕还ㄍㄧㄥ!祁南在心里偷笑。
他回家后冲了个冷水澡,意图冷却心里的愤怒。可是当他的愤怒被浇熄了一大半后,他又开始担心起她的安全来了。所以尽管心里还有气,他仍然拎了公文包就赶过来。
「陪我睡觉?!」薇安大惊,他们还没进展到这个程度吧?
「有什么不对?我们都要结婚了。」祁南不动声色的逗着她玩。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好好,我总是自作多情。」他不禁沉下脸。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薇安瞅着他,小心的问。
「生气有用吗?妳难道会因为我生气而改变?」
「祁南,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不想让你麻烦,我一个人过惯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显得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算了,今天没力气和她斗。
装作有听没有到,他面无表情的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说:「妳去睡觉,我办点公事,顺便帮妳守门。」
「你连着两天没睡,不准再熬夜。这样吧,你睡床我睡沙发。」薇安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行!哪有让女人睡沙发的道理,应该是我睡沙发妳睡床。」
「可是也不能让客人睡沙发呀,这怎么办呢?」
「你不敢和我一起睡?」他激她。
「谁说?!那我们两个都睡沙发好了。」激将法果然奏效,这女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缠。
「不行,睡不下。」
「真的耶,沙发太小了。」
「那我们两个都睡床,够大了吧?」
「嗯,是够大。」
「那就这么决定,我习惯睡右边,所以我睡右边妳睡左边。」
「好吧,你是客人,右边让给你。」
「谢谢。那么咱们上床吧。」
「好。」
薇安取出备用的寝具让祁南用。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两人一左一右躺在黑暗中,聆听彼此浅促的呼吸,数着自己加快的心跳,他们都感觉到对方的清醒。
这辈子从来不曾和人同床共枕过的薇安,竟然容许祁南跳上自己的床。他会不会有进一步的举动?要是有,她要怎么办?甩他一耳光、半推半就,还是迎合他?
她索性拉起凉被蒙住头,也许这样他就会以为她睡着了。
她简直像个小女生一样!祁南暗笑着。他没想到薇安会同意和他睡在一起,害他这会儿心痒难耐。他是个气血方刚的正常男子,美色当前,教他怎能抗拒?难不成要他当柳下惠?
凉被中的人儿肯定快缺氧了,先救她再说。
他一把扯开被子,把薇安吓了一跳。她抬眼看他,假仙的说:
「我都睡着了,为什么吵我?」
「睡着?我看妳是昏迷了。」
「我哪有!」薇安发觉了祁南的靠近。「你……你干嘛?」
「嘘,我帮妳做人工呼吸。」
「祁南……」
他扳过她的肩,与她面对面。他的手拂开她的发丝、拂过她的脸庞、拂过她的唇,他的气息吹在她的皮肤上,激起她内心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