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弧形的舞池里的彩色灯光忽明忽灭,一名仆役正在测试着灯光,弄得一屋子闪着跳动的灯影。
乐师也到场了,正认真的排练乐曲,钢琴、大提琴、小提琴合奏出悠美的旋律。
虽然人来人往各司其职,但宴会厅里除了音乐,并未有嘈杂的人声,每个人都安静地忙碌着。
诗君勤快地加入安妮她们。“这是要做什么?”诗君帮忙铺着那张长长的桌巾,悄着声问安妮。
“公爵有个晚宴。”安妮边说边蹲下身谨慎地比对桌巾的对角是否整齐一致。
“喔。”原来他并没有消失。
“法姬小姐也会到,她从尼泊尔回来了。”安妮又补充说道。
“喔……”云磊今生的妻子会到!
“每当有宴会我们都忙得没有自己的时间了,晚上还得服侍宾客们用餐。”安妮又道。
“……”这么说来她是有机会见到那位法姬小姐了,她该如何自处!
“他们可能是要宣布婚期了。”安妮低声说。
诗君唇瓣微启,神情怔然。
“怎么了?”安妮问。
诗君摇头,没有回答,勉强自己振作精神工作,苦涩的心已开始想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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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法逃逸,夜晚很快的来临,换上干净的女仆制服,所有女仆在厨房外的长廊一起排排站,听候总管分派晚宴时专责服侍的对象。
“安妮服侍凯利伯爵夫妇,朵拉服侍白律师夫妇……蓝诗君——”
听见总管叫自己的名字,诗君屏息以待。
“服侍公爵及法姬小姐……”
诗君神情一凛闭上双眼,最坏的终究落在她身上!
晚宴一开始,众女仆端着前菜爱尔兰生蚝,鱼贯地进入宴会厅,诗君发现自己端着盘子的手在颤抖。
宴会厅里西装笔挺的绅士们,及衣着高贵华丽的淑女们都已入座,乐声和下午听见的一模一样,但气氛却更教人紧张。
诗君的步履沉重,她老远的就看见汉斯坐在主位上,他侧着头和右侧的女子谈话,从她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那女子悠美的背部曲线,她冷色系镶水钻的礼服几乎裸露了整个雪白完美的背部。
她的金色短发垂在耳际,耳垂的钻饰是流稣般的碎钻,别致且十分醒目。
诗君做个深呼吸后走上前去,低头敛眉像个尽责的女仆,恭敬地将餐盘放到汉斯的桌位上,再放到法姬的桌位上。
她知道汉斯注意到她,他用深沉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别开脸去。
诗君目不转睛和所有的女仆一样,后退三步在一旁等候用餐。
她伫立在汉斯身后,这时她已可清楚地看见法姬小姐,她的眼从迷离到凝聚,心情从锁着悒郁的低沉直到震撼滚滚而来——
是湘凌!
谁说这女人叫法姬!她是湘凌——是那个迫得她家破人亡的坏女人!
那双眼睛,说话的神态,还有她唇上的一颗红痣……
不不,诗君连忙低下头去!!
她怎么可以将法姬看成是湘凌!
湘凌有双盛气凌人的单凤眼,态度是趾高气昂的;法姬却有双水晶似的银眸,虽看上去有些高不可攀的神韵,却是十分性感迷人的!
但为什么她会有法姬就是湘凌的强烈感觉?
是因为法姬的唇上和湘凌一样有颗红痣吗?
不,这样的联想太可怕了!
但如果她为了云磊来到人间,那么湘凌又何尝不可?人的投胎转世,往往随着意念而去……湘凌转生在人间,并非不可能的事!
湘凌爱着云磊,她想得到云磊;但她得不到就将其摧毁,最后居然害死了云磊!
如果这法姬真是湘凌,那么……她还会害死今生的云磊吗?
不——不要!
诗君被自己的直觉震慑住了,她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她一点也没有留意到汉斯正举着空杯子示意她斟酒!
“倒酒,女仆。”说话的是法姬,她银灰色的眼眸冷冷地看向心不在焉的女仆——但法姬没有得到回应,那女仆像是目中无人、更像是魂不附体,丝毫没有反应。
终于汉斯放下杯子,回首沉声向诗君道:“你在做什么?”
诗君在汉斯沉郁的声波中回过神来。
“有……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诗君接触到他阴暗的眸,颤抖得有些口吃。
“倒酒。”汉斯蹙眉不耐地扔给她两个字,便回过头去不看她。
“是。”她试图让自己镇定,先抛开那骇然的想法,但她却无法做到,双手颤抖的取了八○年份的白酒走向汉斯,为他斟上。
之后,她原本要退下,但法姬涂着鲜红蔻丹的葱白食指在她自己的杯沿上敲了一敲,她那修得又长又美的指甲在水晶杯上敲出了清脆的声响。
诗君看到她的手指,突然有强烈作呕的感受,那像是一双染着鲜血的利爪。
她的头开始发昏,云磊饮下皇上赐的毒酒,浑身毛孔都渗出鲜血的凄惨模样,竟又出现在她眼前……
是她,她就是害死云磊的凶手!
她可以肯定她是湘凌!
她恨不得手上的酒也有剧毒,当场要她替云磊偿命!
噢——但她能把前世的仇恨带到今生吗?
汉斯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吗?
空相思的是她自己啊!她的妒意令自己卷进一个不理智的漩涡之中!
是的,她是吃醋……
很深很深的醋意!
她面无表情的在法姬的杯子里倒了酒。
她退开了,眼看着他们在她眼前碰杯,情人般的低语……
她好难受,胃开始揪痛了起来……
第七章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得像是煎熬,宾客的笑语喧哗是无尽的精神轰炸,来回的上菜更教人疲累,而眼前汉斯及法姬不时头几乎碰在一块的亲密低语,更令诗君难以消受……
终于用餐到一个阶段,在享用甜点时已有不少嘉宾喧嚷着要主人翁开舞。
汉斯站了起来将臂弯倾向法姬,优雅的向她邀舞。
法姬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走过诗君的身前,扫来一阵风,那阵风令人浑身泛寒。
而汉斯对诗君像是完全视而不见!
诗君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汉斯牵着法姬的手,走进那梦幻般的霓虹中,在开舞前宣布了婚期就在下个星期二。
接着很多嘉宾都成双成对地走下舞池。
诗君一颗心沉落到深谷,她闭上双眼,生命中再也看不见一线曙光。
他们的婚期当天,正是她来到人间满三个月的日子。
她慌乱地收拾空盘,藉故逃出这里。
她叠好盘子正要走时,不经意中抬头看到舞池里,法姬双臂圈在汉斯颈上,她亲吻他,吻他的……唇——他没有拒绝!
诗君一个闪神,手中的盘子竟摔到地上碎裂了!铿铿锵锵的声音引来了全场的注目,她急急忙忙蹲上身去收拾,心底一片空荡,无意识的握紧了碎片。
汉斯深沉的目光遥望过来,只见诗君很快地,不引人注目地退出宴会厅。
当然舞照跳,餐照吃,话照聊,在瞥了一眼突发状况后,是不会有人去在意一个小女仆的无心之过的——但有人留意到了…!
汉斯回到位置上发现地板有一滴血……
她受伤了!
他闷声不响地坐了下来,若有所思。
“这个女仆像是没受过训练的。”法姬发表对那女仆的不满,说也奇怪,她一见到那女仆就一肚子无名火。
汉斯仍是默不作声,墨绿的眼瞳像深不见底的山中之湖。
诗君愕然地扔了碎掉的盘子,才发现十只手指头全被碎片划破了,伤口正流着血灼热地发疼着。
她不愿让人看见她受了伤,独自绕到厨房后院的水槽。晦暗中的院子唯一的光明是屋帘下昏黄的一盏小灯,放眼望去远处一片阒黑,四下除了些微的虫鸣声可说是万簌俱寂。
她打开水槽上方的水龙头,水哗啦啦的流下来,她将双手淋了上去,那顺流而下的血水,在小灯下看来像是黯淡的污紫色……
她眼睁睁地看着,但那伤口所流的不是血,是她心底流出的伤悲。
突然有个脚步声接近了,一个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
诗君没有回视,却很直觉的知道是谁。
他为什么要来?
是来责问她打碎了他昂贵的餐盘?
餐盘她是还不起的,她穷得孑然一身。
“让我看看你的手。”汉斯低沉地说,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
诗君摇摇头,没有看他。
缓缓的她关掉了水龙头,掉头便走。
“站住。”汉斯命令,像对一个不敬的女仆那般。
诗君定住了脚步,却迟迟不肯转身面对他。
“过来。”汉斯又下令。
诗君低下头,许久许久不动。
“你怎么了?”汉斯立在原地问,对她的无动于衷感到愠怒。
诗君不语,只有摇头,他的出现令她更加心力交瘁。
“难道你要我过去吗?”他的口吻是那么不可一世,这刺伤了她;更让她正视自己并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仆。
“不,不敢。”她喑哑地回答,受伤的心更添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