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猫叫回应他,不知所云,也像是认同了他的控诉。
收拾罐头空罐,又拿了扫把清扫满地羽毛,这只鹦鹉是客人的心肝宝贝,因为治疗胃肠炎而寄住诊所,原本今天就可以出院返家,现在连尸骨何在都无处寻获,总不能只还给它主人一堆鸟毛了事吧?
住院住到被吃掉?这种说法不知道能否让鸟主人接受。孟恩恺苦笑摇头,他还是只能实话实说,至于对方相信与否,就听天由命吧。
整理完活像凶杀现场的屋子,调整好悲伤心情,他才拉开诊所铁门营业。
屋外的暖暖阳光有著清新好闻的味道,早晨的街道上弥漫著一层薄薄雾气,带著些些凉意,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才会感觉到温暖,而他的诊所方位正好是头一个能迎接到晨曦的好地方。
“早。”
孟恩恺半点也不惊讶铁门开启后,迎接他的会是门口排排坐定位的野猫野狗,他向来有喂食它们的习惯,它们也习惯于享受天上掉下来的大餐,像是极有默契,他不将它们视为宠物独占,它们也不将他视为主人撒娇,倒像是有空就聚在一起泡茶的老朋友。
将准备好的食粮分发给极有秩序的猫猫狗狗,换来了几声代表谢意的吠叫。
“昨天晚上是哪只跳进来把我家鹦鹉给吃掉的?”
他意思意思揉弄几只猫的脑袋,语气中倒也没有什么太真实的责备,毕竟对于它们而言,无法去分辨哪种动物不能抓来当食物啃,哪种动物又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连碰都碰不得。
众猫狗还是那副无辜到很纯洁的憨脸,继续低头猛吃粮食。
孟恩恺不打扰大家的好食欲,起身准备走回诊所时,却被对面暗巷里隐约可见的身影给吸引注意。
距离有些远、那条身影有些蜷缩,堵在巷子口的废弃物也防碍了他投射而去的目光,楼房与楼房间不过九十公分的狭巷造就了巷里不透光线的阒黑,阴影笼罩大部分的空间,严格说来,他也不是很肯定勾住他视觉的到底是人影还是一处光与影的交错,只觉得那巷道内正有双眼睛在看著他。
那种感觉,有些像是被盯上的猎物,如果不是身处在大厦林立的都市街景间,他真会误以为自己正站在宽阔草原间被哪头凶禽猛兽所垂涎,好似只要他松懈转身,它就会伺机飞扑过来。
想再细瞧,一辆卡车却疾驰而来,虽然只是几秒的阻挡他与暗巷间的视线,车身过去,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已消失无踪,原本像是有人蜷缩的地方也徒留一丝空荡。
身后的店里传来双猫互斗的争吵,是一只野猫跑进屋内向波斯猫挑衅而引发的战争,他调回视线,前去阻止一场大战。
暗巷那处空位悄悄的又被一条黑影占据,抬起的眼眸散发出薄绿的光彩,投向他的背影,慢慢地……
打了个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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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诊所里陆陆续续有小动物失踪,唯一留下的线索仍只是几绺毛发和血滴,看来似乎有人将孟恩恺的诊所当成食物供应站了,天天到这里大快朵颐,第一天是鸟、第二天是兔子、第三天是四只胖天竺鼠……
一笼笼幸存的小动物颤抖著身躯,备受惊吓的模样看来好让人不忍,它们虽没惨遭吞吃下肚,可是由那股震颤的激烈程度看来,瞧见自己的伙伴成为某种生物嘴下的佳肴,远比自己被吃还要来得可怕。
孟恩恺放弃在那个缺了空的冷气孔上再做任何补强,送修的冷气没回来之前,那处缺口就是死角,除非加装铁栅栏,否则防不胜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诊所里的小动物全数送上二楼安全地带或请客人提早来接走自己心爱的宠物,以免它成为下一只受害者。
“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了。”终于,孟恩恺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将一柜的猫犬罐头全拿了出来,倒在大碗公里搅匀,又开了两瓶营养奶品倒在盆子里,一项项搁置在桌上。嗅嗅盘里食物的味道,他满意一笑,虽然味道腥了些,对于小动物们而言可是人间美味。
待布置妥当,他一如以往准时晚上十一点熄掉诊所里的灯火,然后拖著沉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往二楼住处移动,为了避免被察觉他的不对劲,他还刻意在二楼客厅打开电视一直到一点半,佯装和前些日子一模一样的生活习惯。
瞄瞄腕表,该是上床睡觉的中原标准时间了。
关灯。
三层楼的建筑完全陷入黑暗,与周遭的住宅一同沉进酣甜的睡乡,宣告著屋主已经爬上暖暖的床褥里,只要再十分钟过去,又是消夜的开动时间……
滴答、滴答、滴答……
平静许久的暗夜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道如风奔驰的黑影穿越无人无车的大马路,直直窜向诊所方向,孟恩恺站在二楼窗边看著这一幕,半侧著身,让暗色窗帘掩饰他的窥看,镜框背后的眼眸像上好的黑宝石,同样高明地隐藏在玻璃镜片后,但那丝毫不损他精明的探索与注视。
直到那预料中的骚动在楼下细微传出,动作轻巧到若非认真聆听还真会忽略这些声响。孟恩恺勾起笑,一切似乎都太过简单,毕竟他的对手不过是只“小动物”,比不上人类的奸巧。
他在等待,等待对方饱食。
十几分钟过去。
好,现在就让他看看每夜都到他诊所里觅食的小家伙吧。
脱下拖鞋,他赤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企图藏去任何会惊动到楼下生物的声音,像只蹑足的猫,无声的脚步辅佐著属于他的优雅。
下了楼梯,伸手不见五指,却听见窸窸窣窣的用餐咕噜声及盘盘皿皿碰撞的清脆,彰显著有东西正努力将桌上大餐一扫而空。
孟恩恺拉开那扇隔著一、二楼的门扉,同时也打开了灯,让瞬间的灯火通明将一切照亮得无所遁形。
惊吓。
这个字眼不单单是指伏在桌上舔盘子的受惊动物,更指看清了屋里那头应该只在Discovery频道出现的巨型生物的孟恩恺。
一头皮毛鲜艳而姿态高贵的猎豹!
他料猜过是猫是狗,甚至是任何一种可能误闯进房宅的动物,独独忘了将猎豹算在其中!
他与它都愣了片刻,他看它,它看他,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它叼在嘴里的罐头肉掉了下来,“啪答”声如轰隆春雷震醒了发蠢的一人一豹,他们又同时有了本能反应——
孟恩恺快步要退回门后避难,猎豹却是勇往直前飞扑而来。
它比他快一秒,爪子划花了他握住门把的手,爪痕烙下,鲜血迸现,血腥味刺激了兽性,让白森森的牙更咧开数分,孟恩恺吃痛,却无任何工具自卫,那豹的身躯如弓一般伸展开来,弧线优美无瑕,身上的皮草看起来犹如女王披肩那般高贵,蓝绿的冷瞳专注于杀人灭口而轻眯,它重重地压倒了孟恩恺。
Cheetah,猎豹,哺乳纲、食肉目、猫型总科、猫科、猎豹亚科、猎豹属。孟恩恺在此时此刻就快被咬断咽喉的危机时分,还有心情在脑子里温习曾经背诵过的动物大百科,一项项将“猎豹”所属的学术分类给列出来。
猎豹是种非常优雅的动物,最美之时便是它们拉开身躯在草原上驰骋的模样,流线的弧形、独特的花纹,虽是天生的狩猎者,但也是至今唯一一种未曾主动攻击人类的大型肉食动物——不过,教科书上关于这项说法似乎有误,否则他无法解释现在压在他身上的是什么东西——更在三千多年前便有人类豢养猎豹的纪录。基本上,它们勉勉强强算是“温驯”的动物——在与其他猛兽相比之下。
孟恩恺被推倒,脑门重重撞到地板,发出疼痛与晕眩并存的响声,在他耳边有猎豹发自腹腔的沉沉兽狺,像是低低斥责著他打扰它用餐的好兴致,也像是控诉他将一屋子的肥美动物全藏起来,更像是咕哝骂人。
他的思绪中断——在他能清清楚楚数明猎豹嘴里的牙齿数目时,在他的脖子被猎豹滴落的口水给染湿时,在他的皮肤感觉到它鼻息的喷吐而麻烫时,他终于无暇再去翻阅脑子里那一页页写满豹之习性、产地和种类的资料库!
生死关头,所有读过的书全是屁!
豹牙逼近,扣上了他的喉,现在只消一个小小的上下牙关闭合动作,他的脑袋就要和他的脖子互道珍重再见,下辈子再相逢。
咚!
蓦然,孟恩恺感觉身上的压力加重,趴伏在他胸膛上的豹躯一软,利牙还半咬在他柔软的颈侧,一分被穿刺皮肉的痛楚泛开,可是没有更剧烈的疼痛紧随而来,只有口水越淌越多,弄湿他半片衣襟,黏黏稠稠的感觉不是很舒服,让人极容易误以为那衣服上的湿,是他被咬伤而流出来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