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乔均一手重击在桌面,那桌子可是价值近万元的实心桧木桌,拍起来的声音浑厚,不过现在可不是“卧虎藏龙”那种人人内力饱满,一掌下去石碎木裂的神奇年代,以肉搏木,只不过讨来一顿皮肉之痛罢了。乔均睑部狰狞,不知是痛极了还是心情恶劣,总之有违他爹他娘替他生的一张好脸孔。
季天城本以为是他又让乔均的青筋暴突,后来听到乔均补上的那句“我真的搞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才确定乔均所有的怒气都不是针对他。
“是你欺负完人家后心里过意不去而喷火,还是你被人家欺负,一口气咽不下去而喷火?”
“我哪有欺负她,她也不是软柿子,随手一捏就会烂掉好不好!”她长得娇小玲珑,骨子里却坚毅无比,她别去欺负别人就阿弥陀佛了,还指控别人欺负她?!
“那就是你被她欺负罗?”
“季天城,你把脸上那该死的爽快笑脸给我收起来!”别人的笑容是会安抚人心,偏偏季天城的就是有本事将人惹得更火。
“我的笑脸是天生的,从小到大都一样,没办法收放自如,请见谅。”季天城好抱歉好抱歉地说,可是表情就没这么诚恳。“你刚说什么戒指、婚礼的,不介意说来听听?也许我可以替你解惑。”
也对,一个人胡思乱想,净往死胡同里钻,听听旁观者的分析也许有帮助。
乔均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自头到尾重新演绎一遍,甚至抓了君清霁来充当小黄飞鸿,然后将一肚子岩浆全喷在“代女主角”君清霁脸上。
乔均讲完故事后,君清霁头一件事就是冲出去洗手台洗脸,乔均根本就是把昨晚没来得及甩在小黄飞鸿身上的怒火转移给他,揪著他又是摇又是扯,让他两条臂膀上又是抓痕又是红色掌印……
“你看你看,她最后就是这样落荒而逃的!”乔均指著正和昨天小黄飞鸿做出一样举止的君清霁,有股想追杀出去的欲望。
当然,昨天如果他追著小黄飞鸿而去,只是想拉住她,弄懂她在赌什么气;可是角色换成了君清霁,他就只想追出去赏他几拳几脚泄愤罢了。
完全明白始末的季天城颔首,先以同情的目光瞄向君清霁,再调回乔均身上时,眼神转为深思。
良久。
“大乔,我问你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嗯哼。”放马过来。
“如果,只是如果……”季天城凑近乔均耳边,音量压到最低最低,完全不像是和他聊天,倒有几分像是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喃喃自问:“若小黄飞鸿是姚喜容,你会不会觉得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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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回答的问题。
姚喜容走在校区外的红砖道,错过了放学时分,崇恩女中外头静寂而宁谧,她利用课余时间整理了几份报告,回过神已经六点多,本来想在社办把韩轻纱交给她的活动海报补上文宣字句,后来思考好几十分钟还是没个头绪,只好将海报卷一卷带回家另做打算。
踩著平稳步伐离开校门,人行道上有著台湾乐树抖落的黄色小花瓣,点缀著红砖上的花纹添了鲜嫩色泽,看来不再死板。季节虽然并不是乐树盛开的花期,但是台湾的春夏秋冬变化原本就不大,偶有几棵乐树被暖和的天候所骗,提前或是延后地在不对的季节尽情绽放。
她低头数著人行道上的小黄花,脑子想的却是中午方如意问她的那句话。
容容,你知道你现在说话的方式很像在赌气吗?
难以回答。这是她的结论,到现在这四字答案还是没有长进。
“点头承认”或是“摇头否认”都不能算是正确解答,那太笼统了,不足以分析她的心情,一言以蔽之,似乎过于简单。
她承认自己受了乔均的影响,又否认自己对于他心系轻纱感到难解的不舒服;她承认自己看到那只男用银戒消失在眼前时心里揪了一下,又否认自己失望他那夜抡紧拳头避开她的坚决如铁。
她不笨呵,逐渐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的泥淖,想抽身,脚底下的流沙更快速地吞噬她,理智想挣扎一分,所得到的却是更陷三分的无力。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她伸手去拨,瞥见手上的银戒带著闪闪光辉,即使是劣质便宜的银镀品,在未褪色之前,它仍拥有璀璨的假象,只不过这种光泽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吧……镀出来的东西毕竟不如纯的,真可惜,她还满喜欢这个戒指的,要是它褪了色,要再找个一模一样的就不容易了。
她边分心边准备过马路,才踏下了人行道,身旁呼啸而来的重型机车刺耳地紧急煞车,刹时间“叽——”声大作,让姚喜容忍不住捂住双耳,虽然成效不彰,但能挡多少分贝就多少分贝吧。
可是那辆机车偏偏拦住了她的去路,卡在她要前行的斑马线上。
骑士摘下全罩式安全帽,即便还没来得及瞧清他的尊容,一头火红耀眼的发及醒目的校服已经让姚喜容知道来人的身分。
“上车。”乔均朝他机车后座一扬颚,要她自己识相地跳上来。
姚喜容静静看了他好半晌,几乎还无法接受她才正想到他,他就神奇地出现眼前的事实,眨眨眼,确定他不是幻觉。
“上车。”他重复一回,这次音量加大。
“我不坐未成年人骑的机车,出了车祸还拿不到赔偿。”十七岁的未成年人不可能有驾照,无照驾驶无论发生任何车祸事故,都会面临“有错在先”的罪责,说不定被汽车撞成重伤后还得赔偿汽车损坏的费用,因为无照驾驶,有错在先。
“好。”乔均将机车停在路旁,突然逮住一个踩著老旧脚踏车的老伯伯。“一万块买你这辆脚踏车。”
老伯伯还没弄清眼前的年轻人是说笑还是作弄人,乔均已经拿出十张千元大钞塞到他手里。“你点点看。”
“年轻人,我的脚踏车没有避震和变速,值不了……”老伯伯操著很浓很浓的外省腔调说道。
“能骑就好。卖不卖一句话。”他没多大耐心管脚踏车还有哪些高级功能或是装不装ABS。
“卖,当然卖。”一万块够他买这种古老型的脚踏车十辆了好不好,他一直很想换一辆五段变速加铝合金轮圈的避震折叠车,没想到天上掉下来这么大的礼物!
老伯伯将车让给乔均,开开心心数著钞票离开,临走前还不断向他们两人挥手道别。
“未成年人骑的脚踏车你就没意见了吧?”乔均牵著高价买来的旧车,车龄看起来比她和他的年龄加起来还大,样式也早在二十年前就退了流行,与乔均的前卫造型并列一看,感觉很突兀。
没等她的回应,他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朝她身上蒙,意在挡住她的校服。
“你会骑脚踏车吗?”
“我从幼稚园就是出了名的‘飙脚踏车族’,你这种问话很看不起人。”虽然幼稚园的娃娃车都是四个轮子,要摔车才真是高难度。“上来。”
姚喜容摇头,轻婉拒绝。
“我想不出任何上车的理由。如果你是代表千叶高中来的,那么你应该去找小巧,她是负责公关及对外校联络,我是美工组的,不支援这项土作。”就算她真实身分是学生会长,也不负责这种事。
姚喜容递回他的校服外套。上回她带著一身烟味回家,被鼻子灵敏的母亲给抓包,误以为自家女儿染上了抽烟的恶习,大惊小怪地对她进行了一场亲子密谈,所以这回她格外小心,不再让他的味道沾在她身上。
“我不代表千叶,我只代表我自己,找你也不为公事。”
“那是为什么?乔会长,我们连朋友都谈不上,若你是找我聊天,似乎还是找错了对象,再说我们兴趣完全不合,应该也没有共通的话题,每次都不欢而散好像也不太好吧。”
“你今天干嘛这么疏远?!”乔均对她这副巴不得要他有多远滚多远的态度非常不满,连笑起来都比平常淡漠,怎么?还在和他生昨天的气吗?!
“我跟你有热络过吗?”姚喜容反问。若是有,他就不该连她是谁都弄不清楚。
“韩轻纱!”听到她说两人没热络过,乔均就觉得刺耳。
这三个字让姚喜容更不想和他多废话,想直接绕过他的阻挡过马路,偏偏此时红绿灯也与她作对,跳成了行人禁行的红灯,害她只能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我们昨天差点进教堂。”此时要死命攀关系,管他成不成立的亲朋好友族谱都要数出来。
“是呀,然后是你毁掉这个‘差点’。”她提醒他。
乔均伸出左手,在他指节之间闪烁著一圈银光,那是——
昨天她替他挑的男戒。
姚喜容瞥向他,脸上虽有细微的变化,但随即又恢复正常。“不过一百五十元的戒指,要买到并不难。”何况这款戒指昨天才摆在摊子上,没那么快就从市面上消失无踪,没什么好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