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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少爷,我不晓得耶!老夫人在世时,这房子就不准人进来了,老夫人去世後,这里的清扫维护工作就全由少奶奶接手,连我都足足十年未曾踏进『翠松楼』了。」

  娘亲想他,有如此行为,他能够理解,但是敖寒呢?她也想他吗?他怀疑这个可能性;毕竟十年不见,而前口在杏林人口初遇时,她见著他连半分激动的情绪也未露,更别提为他掉两滴眼泪了,倒是他自己为痛失爹娘而大哭了一场。

  他突然又想起她顽固的守礼个性。她该不会是因为背负著「谷夫人」的头衔,为了尽责才如此做吧?

  「那敖寒呢?她现在人在哪里?」

  「少奶奶正在医馆里照看著那位凌晨才送进来的病患。」陈福给他添了杯茶水。

  「哦!」他漫应一声,见陈福欲言又止的,疑心又起,逐又说道:「福伯,你有话尽管说,咱们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父子,我们之间该没什麽事是不能提吧?」

  「少爷,您劝劝少奶奶吧!她今儿个又不打算吃饭了。」主子的事,下人本不应过问,但少爷说他们情同父子呢!怎不叫陈福感动地对他掏心掏肺?

  砰!谷仲臣一个惊诧起身,臀下的椅子立刻受不了震荡地翻倒了下去。

  「她疯了,干啥儿不吃饭?」想到她昨晚苍白又疲累的脸,今天又绝食,那副娇小的身躯怎麽受得了?[福伯,她在哪里?快带我去找她!」

  陈福没反应。他吃惊啊!从没料到少爷会对少奶奶的事起这麽大反应,这是不是表示……呵呵呵!少爷和少奶奶之间还是大有可为的。

  「福伯!」谷仲臣蹙眉又唤了声。

  「少奶奶在西厢书馆里,我带您过去。」陈福赶紧殷勤地为主子带路。

  一主一仆 ,穿过中廊,步向西侧厢房的医馆。

  这幢宅子虽有个名号叫「百草堂」,但整座建筑是呈「回」字型;谷仲臣、敖寒等主子辈的都住东厢;北边是下人住的地方,南边则备有客房、专供主人宴客之用;只有西厢是完全供给看诊、治病使用。偶尔有些病重之人会在西厢待下,让大夫专心照料。

  谷仲臣一推开西厢门就瞧见脸色发青的敖寒,还有……欢介。这对师徒倒有默契,全带著一脸病气。

  「敖……」想叫她姑娘,又觉得讨厌,一时间,谷仲臣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才好?

  反而敖寒先瞧见了他,毕恭毕敬地走过来问了一声安。

  「相公早。」同时,她向欢介递过去一抹眼神。

  那美得傲气的少年才心不甘情不愿低头行礼。「少爷早。」

  「嗯!」谷仲臣有些心烦地挥挥手。「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些的。」

  她会意地颔首。「那相公找妾身有什麽事吗?」

  「我……」总觉这问题提出来显得过於亲昵,但不提,他又放心不下,正为难间,吴修手里拎著只烧鸡跑了进来。

  「嘿!欢介,不吃饭没关系,吃鸡如何?」吴修眼巴巴地对著美少年献上殷勤。

  欢介嫌恶地撇开头去。「你是傻子吗?吃饭跟吃鸡有什麽差别?我是被罚今天不准吃东西!」

  谷仲臣一时迷惘。「为什麽?」难道她不吃饭也是受罚?

  敖寒愣了下,才恍然理解他所言为何,便解释道:「欢介昨晚对相公无礼,我……也是。」

  因此她罚他们两人今天不准吃东西!天哪……谷仲巨突然好想撞壁去,是怎样一个认真、又不懂得变通的女人,竟执礼严谨至此地步?

  「我原谅你们了,所以,去吃饭吧!」

  敖寒为难地低下头。「可是……赏罚不严明就无以持家。」

  「谁说的?」谷仲臣额上开始跳出一条条狰狞的青筋。

  「书里都这麽写。」她唯唯应诺。

  「哪一本书?书名为何?」突然听见一股莫名的声音,原来是他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这……」她绞尽脑汁,幼年被塞了太多有关礼教的书了,一时还想不出那麽多。

  「比如:女诫、女四书、论语……」

  「我去把它们全烧了!」他说风便是雨地转身便往书房走。

  未料他反应这麽大,敖寒一时手足无措。「相公----」

  谷仲臣顿住脚步,猛一转身,熠熠生辉的眼眸盯住她。

  「你记住了,这个家我作主,只要我活著一天,那些个狗屁倒灶的礼教你全给我忘了,从此以後只准听我命令办事,知道吗?」

  瞧他气势汹汹的,她还能说什麽?只得点头了。

  「那麽,去吃饭。」谷仲臣伸手招呼过管家。「福伯,给他们弄点儿吃的,我可不要见到『百草堂』里出现饿死尸。」

  「是。」陈福笑呵呵地领命办事去了。

  而敖寒和欢介也自然被「请」进了食堂吃饭。

  吴修笑嘻嘻地贴近谷仲臣身侧。「好了不起的主子啊!果然有当家作主的气势。」

  谷仲臣不耐地睨他一眼。「你有话就直说,少拐弯抹角的。」

  「好,那我就直说了。」吴修把手一摊,表现出誓死如归的神情。「你越来越关心那位『敖姑娘』喽!」若非在意,以谷仲臣狂野的性子,哪会管人家吃不吃饭?她要饿死是她家的事。

  「我说过了,我只是不想『百草堂』里出现饿死尸。」谷仲臣没好气地边咒、边快步回到自个儿屋里。

  这敖寒,活生生一个大麻烦,他怎会又笨到与她牵扯上关系呢?十年前的他都比现在聪明,知道要甩开她,免得惹上一身腥。

  「真只是这样?」偏偏促狭的吴修远不肯放过他。「可你刚才表现得很紧张、很担忧耶!还说要烧书,我记得你说过烧书是天下间再恶劣不过的罪行,怎麽刚才却……」

  谷仲臣回头,一拳封住了吴修喋喋不休的嘴巴。所以说有一个与自己个性相似的知己是天下间最最不幸的事,那等於是双倍的恶质再往上堆积,他当初绝对是得了失心疯 了才会与吴修相交成莫逆。

  食堂里,敖寒举箸发呆。谷仲臣方才的模样十足地异常,他竟说要烧了她的书呢!

  他是个如此爱书的人说……

  「寒姊姊、寒姊姊……」欢介唤了她几声,得不到回应,私心里又深深埋怨起谷仲臣,都是他的出现搅乱了他们六年来平静的生活。

  他原先还幻想著再过几年,等他满十八岁,就可以娶敖寒为妻,从此「妻唱夫随」、相伴一生。可如今,什麽计划都叫那位大少爷给搅乱了。

  而且,瞧敖寒对谷仲臣的反应比对他的大得多,大少爷随便两句话便可以将她诱骗得晕头转向,但她却对他的付出与努力全视作理所当然。

  「真不公平!」欢介不禁喃喃抱怨。

  敖寒被他断断续续的低语给惊醒了。「欢介,你在说什麽?」

  「好不容易啊!寒姊姊,你终於也注意到我了。」他嘟起嘴,语气中溢满酸气。

  她举筷给他挟了一大块鱼肉。「你到底想说什麽?」常常,她搞不清楚人们心里真正的想法,她并不笨,只是不善於揣测,尤其是善变的人心,那是她永难明白的课题。

  欢介叹口气,也晓得敖寒在人情世故上的迟钝。「寒姊姊,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好啊!」她全然体会不到他的挣扎,只以待亲弟的心对他。

  欢介不由备感无奈,但心底的希冀还是无法抹灭。

  「你……觉得我怎麽样?」

  「怎麽突然这样问?」她再迟钝也能察觉出空气间隐约不安的分子。

  「只是想知道这麽些年下来,你对我的看法如何?」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以不惊吓到她为前题。

  「你很聪明、也很用功!」她笑著,这徒弟是她的骄傲、也是未来的希望。「再过个几年,等你累积够经验,我这『神医』的头衔大概就要让给你了。」

  「只有这样?」真叫人失望啊!她待他全无半点私心。

  她疑惑地停下筷子,怎麽也没想到这由她养大的孩子会对自己有意?

  「有什麽不对吗?」

  不对!太不对了,错在他们相遇的方式;错在他年纪太小……错错错,他一颗初动的少年心全叫满篇错误给戳刺得千疮百孔了。

  「没有。」欢介强颜欢笑著摇了摇头。「那……寒姊姊,你对少爷又有什麽感觉?」

  「相公!」敖寒明灿的视线突然蒙上了一片乌云。她对谷仲臣的感觉岂是一张嘴可以说得尽的?

  六岁进他家门,童年的记忆是像蜜一般地甜;但成年之後,他待她却是越来越疏远,以致他们成亲十年,她依旧是云英一朵。

  怕是要这样过一辈子了!她无奈,却也无能为力;不为自已感到悲哀,只觉对不起谷家列祖列宗,只因她得不到丈夫的宠爱,无法为谷家传宗接代。

  曾经想过,再过个几年,他们之间的情况再不改变,得为他找门妾室,总不能叫谷家绝後,但……她难过啊!

  虽说女诫上明言:女子不得善妒。为了丈夫好,多纳几名小妾也是应该的,可一想到他的千恩万宠将悉数分给众侍妾们,她的心就揪得发疼。唉!不知道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叫她永远见不著这些难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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