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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穿和尚的衣裳。」晚照皱眉地想起他家那堆类似袈裟的衣裳,并在心里想著,要不是她事先替他做了新衣,否则这回出门,他定又是一身酷似出家人的打扮。

  他无奈地澄清,「我只是不爱花稍。」他哪有穿和尚的衣裳,不过是素了点和单调了些好不好?她白天不也穿得跟他半斤八两?

  「你卖豆腐。」她再举一例。

  「我总得吃饭啊,况且我也只有这一技之长。」难道说佛力高强的人就可以不吃东西?他又不像那些光喝露水就可过活的神仙。

  「你不近女色。」她略过茹素这一项,再指向他最容易让人误会的一点。

  他低首看了看彼此的距离,好笑地向她请教。

  「现在还不够近?」他不跟她算她每夜都站在他身上就很好了。

  「若是……」晚照眼眸不自在地流转,「若是别的女人也对你这么做,你会不会也照单全收?」

  晴空将她的话放在心头辗转了一会,有些明白她在意指什么。

  「不会的。」他弯身凑近她的耳畔,故意说得很含蓄,「你已经是特例了。」

  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后,心花怒放的晚照红著脸蛋,习惯性地将手滑进他的掌心之中,在将他握紧之后,侧著身偎靠著他的手闭眼入睡。

  瞧著她心满意足的模样,晴空不自觉地漾著笑,当他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之后,他先是愣了愣,而后在心中更加确定了这是何种心情,在体悟到他从未经历过的这份感情或是感觉后,他不再紧张,反而心情平静地接受了这些。

  喜欢的心情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喜欢眼前这幅静谧幸福的画面,也喜欢她总是偎著他入睡的样子,这让他觉得他是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她心中,他占有一席之地。这种占有的感觉是他从不曾有过的,而这感觉,很好。

  卖衣小贩说过的话,在他以指轻抚著她的发时钻进他的心里,他忍不住再将晚照的睡容看得更清楚些,很想知道,在她这双合上的眼睫下,是否真的藏了小贩说过的那份喜欢之情。

  他喜欢她的喜欢他,并且想贴心收藏这份感觉。

  在晴空的宅中,名唤为喜的灯,在月光照进禅堂里时,黯然熄灭。

  全然不知情的晴空,坐在榻旁贪恋地看了晚照的睡容许久后,起身在房里房外布下结界,避免佛界的同僚再来骚扰,而后他转身走入密林里,朝天上圆月沉落的方向前进,独自去找那棵烦了他很久的梧桐树。

  为了能够早去早回,难得施展功夫的晴空以轻功在林间不断飞跃,直至来到了座小山头时他才停下脚步,在一地银华间看到了那棵树龄久远、高大布满黄叶的梧桐树。

  踩著一地的落叶,他静静地走至树前,发现这棵已经修炼成精的树,因他的佛法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更无法轻易地化为人形,他在树身旁绕了一周后,终于在树身的某处找著了令此树被封在此的原因,同时,他亦见著了他亲手所刻的字迹,以及另一人的字迹。

  就著朦胧的月光细读上头并排的小字,晴空不住地张大了眼瞳,就在他看清了上头所刻之字时,他震惊地往后退了数步。

  沙沙的声音四下作响,夜里起风了,刮起了一地的落叶,亦吹起了蒙尘已久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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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晴空的宅子里的。

  一觉醒来,晚照张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客房里,她抱著锦被愣坐在床榻上,满心纳闷昨夜在合眼入睡时,她犹在那间晴空租来的小屋里,怎么在天一亮时就回到了这里。

  带著丝丝的疑惑,晚照起身梳洗过后,在宅子里找了一圈,却没见到晴空的身影,走至磨房里去看,只见晴空做买卖的工具都在,炉灶也没有生过火炊煮。她不解地站在原地思索,习惯性地抚著自己的手臂,却突然发觉惯戴在手上的佛珠不见了。

  将庭里庭外重新找过一回,仍是找不到人的晚照,来到了晴空位在山后的小屋,并在屋外找著了晴空的鞋,她一手推著门想进去一探究竟,但门内却落了锁。

  「晴空?」

  枯站在外头许久,却不见里头的晴空应她一声,她心想,或许是他有什么心事,或者他临时起意想参禅吧,于是她也不打扰他,转身走下山回到宅子里。

  坐在小屋厅里的晴空,在晚照走后缓缓张开眼,低首凝视著静搁在木盘上的那串紫色佛珠。

  自昨夜在梧桐树上见著了那些很可能是他在第一世刻下的字迹后,他的心就一直很乱,想要找出真相的欲望令他无法克制,因为,他在月光下所看见的字字句句,都是他的真心。

  同时,也是晚照的真情真意……

  在他转世为人的第一世里,不但有著晚照,且她还曾与他在树前一同刻下海誓山盟,可在今生,非但已遗忘记忆的晚照不认得他,那夜晚照若没来找他,想必已忘记晚照的他,若是在路上遇见了她,也只会当她是个陌生人。

  那一世究竟发生了何事?是什么原因非得让晚照被投入无间地狱,非得让佛界将他的记忆给抹去?

  既然人人都不愿告诉他,那么,就由他自己来找出答案。

  在这串他在佛界戴了数千年,藏有佛法的佛珠里,不但有著他的记忆,还有著也曾佩戴过它的晚照的记忆,眼下他若想强行得知那无人肯告知的真相,也只有施法借物,藉由佛珠的记忆来告诉他那些他亟欲得知的谜底。

  他很想知道,曾在树上刻下心衷的两人,那一段不能被得知的往事。

  透过窗棂的日光,静静洒落在佛珠之上,颗颗泛紫的珠子显得格外剔透耀眼,晴空坐正身子,双手合十,在喃喃施法了一阵后,离魂出窍,将自己的魂魄投入佛珠之中,当晴空的身躯不再有任何动作之时,串结在穗带旁的第一颗紫色珠子,登时绽出耀眼的光芒。

  沉浸在珠中记忆里的晴空,张开眼时,所见的,是他最早见到晚照时的记忆。

  第一世的他,与今生的他很像。

  因身怀佛谕转世,自小他就一直待在佛门之中,只是他并未落发,除了偶尔讲道之外,他的作风丝毫不似同门中人,在成年后,他不顾众僧的哀求,离寺将自己远藏在山中。生活过得极为简约的他,若是身无分文可用,他便下山卖豆腐,直到他被身染重疾的恩师找下山驻寺代司其职前,在山中,他度过了一段宁静无扰的岁月。

  在他代掌恩师权职之后不过一段日子,恩师谢世,他也理所当然地被视为接掌法寺的住持,但他坚不肯受,亲点了另一名高僧为住持后,即打算立刻返回山林,只是,在他即将离去的那日,他见著了被押在大殿里遭棍责的晚照……

  一根根戒棍不断朝晚照的背后落下,忍不住出面制止暴行的晴空,飞快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掌握住又将落下的戒棍,怒声问向这群攻击手无寸铁弱女子的人们。

  「你们想打死她吗?」

  「大师……」见来者是他,寺里的和尚赶忙收起了戒棍。

  他眯眼瞪向旁观的住持,「她究竟犯了何罪,竟让你等在佛门之地做出这种事?」

  「回大师,此女子体内藏有妖魔,必须用棍棒将妖魔——」

  「无稽!」晴空毫不客气地截断他自以为是的道理,将没见他发过一回怒气的住持赫退了两步。

  趴在地上,被打得神智已有点不清的晚照,微抬起泪眼,在逆光之中看著身著一身金色袈裟的晴空,当晴空在她的面前蹲下时,她下意识地想躲,却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以盛满恐惧的眸子看著他。

  眼前这张布满了血与泪的容颜,令晴空不忍地锁紧了眉心。自转世为人起,他从没见过人性竟能如此凶残,他伸出一指,适时地截住了她脸上那颗即将坠地的泪,低首瞧著指尖温热的泪珠半晌,他突地一手挽起衣袖,将手上那串从不离身的紫色佛珠取下,不顾无力反抗的她开口反对,迳自将它挂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今后,见此珠如见我,谁若再动她一根寒毛,则是动我。」他边脱去身上的袈裟覆盖在她的身上,边对身后的一众交代。

  「大师万万不可,此女妖魔不除,日后必定危害人间,大师千万不能因一时妇人之仁而放过她!」收了好处的住持,在晚照的双亲责难的眼神射过来时,为保颜面地赶忙要晴空改变心意。

  「你说什么?」晴空面无表情地起身回首,「妇人之仁?」

  「是……」住持倒吸了口气,颤颤地改口,「是慈悲为怀……」

  他开始有心情找他们算帐。

  「你也知道慈悲为怀?」

  「贫僧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故才——」在晴空步步进逼之时,住持的音量顿时骤减,变得嗫嚅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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