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矗立着一道人影,捧着刚冲泡好的咖啡望着窗外的雨,似在发呆又像回想,表情很淡的数着落下的雨滴,不见厌倦。
一个人时该做些什么呢?
逛街吗?还是看电影?
这些都不是夏秋千的兴趣,她选择独享一个人的寂寞,任由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即使一场小雨也能让她自得其乐。
当年的雨也是这么落的,她躲在中空的树洞里偷偷哭泣,不理会修女奶奶的叫唤,蜷缩着身子听着树外的雨声,幻想她的父母会从雨中走来,张开双臂说一切都是骗局,他们来接她回家了。
可是她等了又等始终没人来,雨还是继续下着,她全身发着烫在洞里睡着了,梦见大树公公轻抚着她的脸,要她乖乖的听话别顽皮。
她知道她生病了,病得很重,连续高烧两天两夜,甚至有几次出现病危的现象,大家都以为她撑不住了,已经做了最后的打算。
第三天早上时,她依稀看到修女奶奶面容慈蔼的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圣母一般的微笑亲吻她额头,她的高烧莫名其妙的退了。
「这是妳的眷顾吗?修女奶奶。」
临走前仍不放心她,特意回来看她一眼,让她明白她是爱她的,虽然死亡将她们分隔两个世界,但她的心永远和她在一起。
热的咖啡,冷淡的心,凡事不再关心的夏秋千将手伸出窗外,感受雨打在手上的冷意,漫不经心地和雨玩起游戏,打发放假的时间。
是的,放假。
明明只是一点小风小雨,却因为气象局的误报让她多得一天台风假,整个城市的公教人员因此获益,安安稳稳在家里睡大头觉。
只是她不想睡,滴滴答答的雨幕像全世界都在哭泣,为着不知为何而活泪流不止,不怕羞的让所有人都看见。
「妳是有所遗憾吧?念念不忘爱人的名字,即使妳已为上帝奉献了一生。」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足以令人为它痴、为它狂、为它颠倒人生,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未曾感受爱情魔力的夏秋千微勾起唇,轻啜不加糖的咖啡,入口的苦味泛散开来,形成绝佳的孤独滋味,如她的人一般。
身为图书管理员的她有一点点古板,不太爱搭理人,冷冷的有些任性,不需要用到语言时紧闭双唇,不笑的脸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像是拿着藤条的教务主任,每每吓得人退避三舍。
其实她很喜欢小孩子的,因为她曾经也是个孩子,可是不管怎么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纯真的孩子们,他们的反应都很一致,就是嚎啕大哭。
这点很伤人,她是个没孩子缘的人。
而她唯一的朋友孟蔷妘正好和她相反,非常讨厌小孩子,老说他们是来讨债的恶魔,有多远走多远,她绝对不会主动接近他们。
但是她的老人缘和孩子缘出奇得好,即使摆着一张臭脸吼人也没人会怕她,反而哈哈笑的往她靠聚,手舞足蹈地要她多吼两句。
望着书柜里整排不属于她的食谱,她终于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在被纠缠了十五年后,它们功成身退了,她不用三更半夜被一道幽魂吵醒,嚷着要吃她听都没听过的菜肴。
好安静的悠闲,没有人会来吵她,那个声称讨厌孩子的女人正怀着双胞胎,恐怕二十年内都不会有时间来烦她,她得应付两个她口中的魔鬼。
呵!好香浓的咖啡,苦得够味,让人觉得生命是美好的,活着真好……咦,那是什么声音?
眉头蓦地一皱,选择忽视的夏秋千将头转开,假装是屋外的雨声沥沥,而那电信工具是不存在的,变走、变走,快变走。
不断响起的铃声让她精神紧绷,瞪着四角方方的红色盒子很想要一脚踩烂,她非常清楚有谁会打电话给她,而且耐性十足非要她接起来不成,只要超过十分钟没接,警方就会破门而入找寻「被害者」。
该死的,就不能让她平静两天吗?
铃声持续响了九分钟,在最后一秒夏秋千终于妥协,面容狰狞的拿起话筒,用着没温度的声音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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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麻烦妳再讲一逼。」她为什么要接这通电话?夏秋千自问。
电话那头传来叽哩咕噜的声音,重复先前说过的话,而且十分兴奋。
「对不起,通话品质有点差,请稍后再拨。」不用浪费电话费。
「等一下,秋千,不许挂电话,我这边听得很清楚,妳不可以挂我电话。」她休想一个人快活。
谁理妳。「听不清楚,外面刮风下雨兼打雷,全市大停电,妳可以一百年后再拨来。」
「秋千,妳真要挂我电话喔!妳知不知道我在台湾朋友很多,他们一定都很想认识妳。」朋友嘛!多多益善,免得得自闭症。
「咦,奇怪,电话讯号清晰了,记得感谢电信局。」最好安装炸弹炸了它,大家回归原始的信鸽传讯,谁也吵不了谁。
「好啦!我会写感谢函以表敬意,妳就不必跟我装傻了,我眼前的卫星电视有报导台湾的天气状况,台风是过而未入,没事啦!」人家南部的渔民还在晒鱼干呢!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好吧!好命的秦太太,妳准备挂点所以打来预留遗言吗?」如果是的话,她会勉强空出几分钟。
「呿!悲观的朱丽叶,我哪有那么容易挂了,我是鸿福齐天的九天玄女耶!妳命中的大贵人,妳没死之前我怎么可能会死……」
听来像是诅咒她早死,但是原本不耐烦的夏秋千却露出一丝微笑,饮着有些苦的咖啡仍觉得甜入喉,回想起和孟蔷妘孽缘的开始。
那年是个不像夏天的夏天,天气不热却潮湿,修女奶奶死后不到三个月,她因为育幼院关闭而被送到寄养家庭住了一阵子,她就是在那里认识孟家的小暴女。
很奇怪的缘份,一开始她根本不想理会任何人,也不打算和别人建立长久的关系,反正连至亲的人都会离开她,谁还能相信。
可是这个练武练得一身脏,像个跌到粪桶的顽皮男孩孟蔷妘却如同打死不退的蟑螂,不管她怎么冷言冷语的对待,依然秉持蟑螂精神死不放弃,硬要缠着她不放。
为了摆脱她,她故意考上一间她绝对考不上的学校,和她一南一北的遥遥相对,她以为她终该死心,和承诺陪她一起到老的人一样食言。
没想到开学没多久又看到她在校门口招手,她利用她民代舅舅的势力进行关说,居然让她混到离她很近、声誉不错的五专,她又缠上她了。
就这样她们一直纠缠到她大三那一年,她因为咳嗽不想去上课而佯重病请假,那个傻瓜一听别人说她病了,竟然像个笨蛋连夜搭夜车回南部拿药,连休息都没的又赶回来。
当她看到那锅犹带余温的鸡汤,和她背在背后的一大捆草药,她心中的冰墙顿时崩裂,眼眶微红的直骂她蠢。
结果咳嗽的人没事,一向健壮如牛的人却病了,不仅把鸡汤喝得一滴不剩,还非常不浪费地用光草药,二十四小时不到又生龙活虎的乱跳。
现在想想自己才是真蠢的人,为了一时的感动毁了一生的平静,变成她的煮饭婆兼便利商店,从此甩不开被乞食的命运。
「……妳呀!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不知道朋友多的好处,像妳这么没良心的人,一定要多交几个朋友好好利用一下,不然谁知道妳心肠恶毒如原子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全面扑杀……」
「包子,我发现电话线在冒烟。」她再喋喋不休肯定会起火燃烧。
原因是电话线过热。
「怎么会呢?妳是不是在偷煮好料怕我知道?」选择性听话的她问。就晓得她天性恶毒,有好吃的也不等她。
「妳想多了。」她以她的话回她。
「是吗?」那头的孟蔷妘一脸怀疑,抱着一桶鸡块边吃边讲电话。
「没错。」望着吃了一半的排骨便当,她随手扫进垃圾桶。
她一个人的时候吃得很随意,几片面包和水煮蛋就打发了,她不会为了自己下厨,除非她懒得出外购买现成食物。
而她的厨房是为了个贪吃鬼而设,只有她兴匆匆地带着某份食谱要她试试才会开伙,大多时间是闲置不用,像是买房子送的家具,摆着好看。
「噢!那就算了,我再告诉妳一次,我在法国看见一个东西很好吃哦!我跟人家硬拗了一份食谱要给妳,回去后妳要弄给我吃。」她拗了很久耶!她老公差点要打爆人家的牙才要到的。
好暴力厚!可是有实质效用,省得她说得口沫横飞。
「嗯哼,妳说妳在哪里?」咖啡都冷了,真苦。
「法国。」她在度蜜月嘛!当然要选浪漫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