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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堂堂七尺的男子汉,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之下,谁也不会笨得跳出来当肉垫,所以多玛的莽撞行为让两个大男人都呆愣住了。

  「我不让,除非王上冷静下来,肯听阿金公子的解释。我相信阿金公子的为人,他绝非不负责任之人。」

  多玛抖著声音,大胆地进言後,接著又转向了阿金,说:「还有你,阿金公子,为什麽要故意说出令人误解的话呢?珠樱姑娘的事情连你也没料到,你不是也直呼『为什麽』?可见这件事与你无关。即使这件事可能是你家人所做的,也不代表你就必须扛起这黑锅啊!」

  听了多玛的话,迪米契的态度稍微软化了一点。

  「发生这种事,大夥儿就算再吵也於事无补,这种情况下更需要我们团结一心,齐想办法才是。你们说,对不对?」最後再补上一句话,多玛终於成功地说服迪米契放下拳头。

  「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说清楚。」迪米契的愤怒虽然并未全消,但是看在奥屯多玛不惜牺牲己身也要护著阿金的分上,他决定姑且听之。

  多玛拉扯著阿金的衣袖,以目光无言地恳求他好好地跟迪米契沟通。她真怕阿金要是再不将话说明白,按照亦巴王的脾气,或许会下令杀了阿金也不一定。

  「你不必担心,我会说的。」阿金叹息著,摸摸她的头。「只是这不会是个太好听的故事就是。」

  多玛松了口气。她相信阿金,他绝对不可能涉入谋害珠樱的事,这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之隐情。

  「我之所以会说我无法给你交代,当然是我自己也对这件事感到诧异。令我百思不解的是,何以金家的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坦白说,我和金家断绝关系已经长达十年之久了,这十年来我和他们处於音讯全无、彻底没有往来的情况之中。」阿金开始述说这段他从不愿提起的过往,口气不免沈重。

  所谓的血缘,莫非就是指无论你走到何处,离开多久,都会、水远跟随著你的一种束缚吗?他自认在多年就已经斩断的过往,其实还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後?

  「我离开金家是在我十六岁那年……」

  以深恶痛绝的口吻,阿金开始回想自己下定决心离家的那一日。

  ※ ※ ※

  收拾著包袱的手,意志坚定而不容任何人阻扰。

  「慢著,大少爷,您这麽做我无法对老爷交代,等老爷回来以後再说吧!」金家护法之长——首红,企图阻止他的行动。

  「谁都别拦我,当初我跟爹爹约束好的,只要我达成他所要求的,练成第九十九种咒术,我就可以自己决定未来的方向。我早就决定了,要离开这个令人憎恶的地方,谁都无法阻止我,就连你也一样。首红,你最好别跟我动手,否则我身边的这些小家伙都会攻击你的。」

  畜养在屋子里的动物们,都不是普通的宠物,每一只都是经过特殊的训练後,专门用来咒杀人的邪物。而它们也只听从主人的命令,一旦主人的生命有危险,便会主动攻击。

  里面最令人惧怕的,是一只高达一尺的白色巨犬。它长毛曳地的温驯外表看似可亲,但被命名为「犬神」的它却是只道道地地的阎兽,一旦被它的长牙咬过,便会痛苦得口吐白沫!满地打滚,七天七夜饱受啃骨蚀心的折磨,最後自食其骨而死。

  按照金家代代相传的规矩,只有金家的接班人才有资格训练「犬神」。因此,此刻除了他之外,也只有他的爹爹不惧怕「犬神」的威胁。

  首红往後退了半步。「雅彦少爷,您别为难我们,我们不知道老爷和您有过什麽约束,只知道老爷要我们保护金家的每一个人。您要是任意离去,我们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他将几件衣物收入行囊里,准备带走的东西不多,所有有关这个家的回忆他都不需要,他唯一想带走的只有娘留给他的一把胡琴,这是娘生前最爱的乐器。反正在这个家中,会去弹奏一这胡琴的人只有自己,相信他将它带走,也不会有人不高兴。

  「少爷!」首红看他还是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样子,不由焦急得再叫一声。

  终於,他抬起头来说:「我对这个家已经没有半点情感了,首红。你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这是个可怜又可憎的家族,也许是上天给予我们金家人的惩罚也不一定,我们夺走他人的幸福,也牺牲了这个家的幸福,这个家中存有的只是彼此憎恨与敌视,没有爱、没有情。再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只怕我会是下一个疯狂的人,所以我要走,我非离开这地方不可!」

  「可是少爷您是这个家末来的继承者,您离开的话——」

  「呵呵,想继承这个家的人不是有很多吗?每位姊姊不都图谋这个位子?那就让她们继承吧!我什麽都不要,要我一辈子都在咒杀他人当中度过,我宁可退让。」好了,所有该打包的东西都打包了,只是……他环顾著四周这些年畜养的各式咒兽们,该如何处理这些……恐怕是最後的难题。

  「首红,这些动物们就请你转交给爹爹,交由他发落吧!我知道它们无法再接受第二位主人的命令,但我不可能带著它们去外头过日子。要是爹爹决定处决它们,我希望能选一个让它们不受任何痛苦折磨的方式,毕竟它们已经吃过太多苦头了。」

  为了养成一头咒兽,除了施咒者要花长时间与它们相处外,咒兽本身在封咒烙印的过程中也痛苦万分。而熬不过这些折磨的,都被淘汰了。

  残忍、血腥,这都是要在金家生存下来,必须习以为常的东西。「无法对他人残忍者,又如何达成施咒的血腥使命?!」这是他在三岁开始受训时,爹爹告诉他的头一句话。

  ……不要,爹爹,我不想杀它,我们放了它,好不好?

  不行!雅彦,听话,杀了它。如果不杀它,它会反过来扑杀你的。你必须选择,是让它杀了你,或是你了结它的生命。这就是你的第一份功课,不完成它,爹爹是不会让你离开这间屋子的。

  ……不要,爹爹,求你不要关上门,爹爹!

  雅彦,爹爹是为了你好。你要快点学会所有的咒术,早日独当一面,不辱没你身为金家唯一儿子的身分,展现给大家看看你的天分。

  ……呜呜,爹爹,爹爹!

  最後当爹爹放他离开那间屋子时!他是完成了功课,但也了解到哭泣是天底下最没有用的东西,它无法帮助他,也救不了他。三岁的他,从此不再哭泣。

  再会了,过去的一切。他最後看看这伴他成长的屋子,再无留恋,提起行囊往屋外走去。

  「少爷,求求您再想一下吧!」

  首红跟著他走出房门外,仍不死心,企图说服他,他们沿著花园铺设的小径往前厅而行时,一个庞大的影子断阻了他们的去路。

  「哟,我说这是谁啊?偷偷摸摸地带著包袱想去哪儿?该不是趁著爹爹不在,想带著我们金家值钱的东西跑掉吧!哼,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唉,有什麽样的娘,就有什麽样的儿子。」

  「大姊。」

  「别叫我大姊,我可不认你是我弟弟。」冷酷地驳斥道,胖胖脸颊上显得狭小的眼睛露出凶悍的目光说:「我说首红,一大早你就吵闹个没完,让人听了就心烦。怎麽,捉到小偷了不成?」

  向来各人自扫门前雪的金家人,竟会出面干涉这件事,首红见状在心里暗道不妙,光是想办法留下大少爷已经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要是大小姐也来凑热闹,不但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只怕会是雪上加霜。

  「不,没有,很抱歉惊扰到大小姐,我们会自己处理的。」唯今之计,只盼大小姐能乖乖掉头离去就好。

  「干麽?有事怕我知道吗?」金家长女嘲讽地看了看一旁缄默不语的少年。「这家伙是闯了什麽祸,想乘机逃跑吧?哼,平常在爹爹面前就会装乖巧,现在爹爹不在就乱来,瞧我回头不在爹爹面前狠狠地说你一顿!」

  阿金微微一笑,这十六年来忍气吞声换得的,却是他人眼中的「装乖巧」。

  真是够了,这地方累积的不是人与人的爱,只是不住增高的仇恨。

  没错,他的亲生娘也许未经爹爹明媒正娶,只是个什麽都不懂得的下女;他不过是因为爹爹一时兴起玷污了娘亲,无情无爱之下所生的污秽之子,娘从得知怀了他的那一天起开始神智不清,时而清醒、时而疯狂。而爹爹要不是因为他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儿子,恐怕当初都不会认他。

  从小这段丑陋的历史,就不断地由自己的「姊姊们」口中说出,并且为他冠上一些不堪入耳的侮辱称号,像是「下女的杂种」、「不要脸的私生子」……等等千篇一律的话语,听得他早已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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