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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取杯倒出一些浅尝的同时,将几支酒瓶略为移开察看瓶底有无压著纸钞,结果连个铜币也没发现。

  「呵,看来这些酒还没被动过。」林隽笑著将酒瓶摆回原处,关上柜门。

  他被自己的好奇心驱使著,由客厅走向厨房。将酒杯置於桃木餐桌上,他拎起面包篮里的面包袋,再转身去打开冰箱门,察看里面的食品有无短缺,并试图收集预期中的零钱,可惜他今晚一无所获。

  今天星期几?是陈婶来整理屋子的日子吗?他猜想,或许是固定每隔几日来整理屋子的陈婶将零钱收到抽屉里了。他拉开一个放置零用金的抽屉,检视里头的零钱和钞票数量。唔……看不出来是多了还是少了。

  莫名地,他突然在微亮的灯光中看到一双晶灿的眼睛,他虽明白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却又那么近在眼前般的清晰——那个古里古怪的女孩还在医院守著葛莉吧!

  既然葛莉手术顺利,且已由恢复室转到一般病房,他便劝她先回家去睡一觉,明早再去探望葛莉,但她笑笑地拒绝了,态度有点执拗。他说他可以留下来陪她,但她也不肯,硬是将他赶出医院,说他在,葛莉便不能安心休息。他暗笑,她在,岂不更让葛莉忙著和她吵翻天?

  他又想,她的脸真小,却又表情丰富。太丰富了——常让他看得目不转睛。她的话不少,但又给他一种具有距离的感觉。要靠近她,似乎得跨过好长一段距离,可是他也有种预感,一旦成功接近,她的热力可能会烫得灼人……

  其实,她寻求对象的条件不算怪,只是不适合他,也成功地遏阻了他的轻举妄动。

  他叹了口气,感到一股落寞遗憾涌上心头。

  ※※※

  「你放屁没?」

  葛莉不是被安排住在单人病房,所以江涓涓离开去买早点再回来时,走过她身旁却没有认出她来,因为每张病床上的被子都一模一样,在床上的人只要安静地躺著,不仔细分辨就很难认出哪张是自己所熟悉的脸孔。

  「江涓涓!」葛莉咬牙以嘶吼的低音对站在病床边的人说,「你就不能文雅一点吗? 那叫排气,不叫——」

  「排气不就等於放屁?你都已经躺平了,还那么罗唆……」江涓涓嘟嘟囔囔的将纸袋里的早餐一一取出摆在床头小几上。「既然你还没『噗噗』,那我就先开动,免费让你观赏我优美的用餐景致。」她大发慈悲地改换用辞。

  「你去别的地方,不要在这里吃。」葛莉有气无力的说。她连说话都不敢使劲,就怕牵动伤口会疼痛难当。

  「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说话态度吗?」江涓涓捧著一个盛装热汤的纸杯,边用塑胶汤匙喝汤,边瞪著一脸苍白的葛莉,「醒来到现在连声谢也没有,真不知道你幼稚园老师是怎么教你的?我猜,你小时候一定是全幼稚园最不乖的小朋友,常常被老师在围兜兜上面贴很多代表不乖的黑苹果贴纸。」

  葛莉皱紧眉,嘴巴像金鱼一样张张阖阖,「……ㄒ……一……」她一个「谢」字的音怎么努力都发不齐全。

  「这汤好好喝喔,」江涓涓满足的闭起眼,一脸陶醉模样,「我跑了好多地方才买到的呢!」

  「哼!」葛莉没好气的低声冷哼,心中却偷偷感激江涓涓适时打断差点要她命的道谢仪式。

  「知道这是什麽汤吗?好香、好浓的味道哟!」江涓涓睁开眼,笑得贼兮兮的看著葛莉。

  「我不想知道。」其实葛莉已经知道了。

  「蛤——蜊——浓——汤——」江涓涓嘿嘿的怪笑,但也懂得医院病房不可喧哗,所以音量压得很低。

  「你不是说过要对葛莉好一点?」正义之声响起。

  葛莉与江涓涓同时看向出声说话的人。

  当林隽发现江涓涓又在欺负葛莉时,忍不住提醒江涓涓自己说过的话。他站得离床有点距离,不想太过靠近引起葛莉的紧张。

  他走近之前瞄过一眼左右邻床,发现都是年纪有点大的女患者,心中猜想,这会不会是江涓涓替葛莉争取的「最佳床位」?

  「我……」江涓涓嘟嘟嘴,耳根有点发热,「我对她……很好呀……」口吻很有心虚的调调。

  他的突然出现影响到她情绪的波动,因为她想起她昨晚在他面前出现过的脆弱,她一向好强,不怎么习惯面对这种场面——尤其是在葛莉面前。她以为他只是个不会再见到的人,所以才一时冲动在他面前放纵自己的情绪。

  葛莉瞪大眼,很难相信江涓涓竟会说过要对她好一点的话。

  「葛莉,」林隽对她微扬手中的花束,「早日康复。」然後把花束交给江涓涓,自己并不靠近床侧。

  江涓涓接过花束,先是低头看看花,再抬头看向葛莉,不发一辞。林隽主要是来探望葛莉,这让她松了口气,但不知怎么地,也让她提了口气。

  「谢谢。」葛莉向林隽笑笑,带点不好意思的羞涩。

  葛莉的表情引起江涓涓的好奇,她转头看向林隽,等著听他会对葛莉说些什么话。

  但林隽摆摆手,依循著不在医院里说「再见」的规矩,并不再出声,他看了江涓涓一眼——带点意味深长的,便离开了。

  一阵沉默突兀地出现在葛莉与江涓涓之间。

  葛莉半闭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江涓涓只好继续喝她手里的汤。左右两侧的布幕半掩半隔,将她们俩围在一个半隐密的小空间内。

  「你跟他说了?」葛莉忽然低声的问,眼睛并没有看向江涓涓。

  「只说一点点,」江涓涓将空纸杯收进袋中,抽出张纸巾擦擦嘴、再擦擦手。「因为本来是他要送你来医院的,可是我挡开他伸手去扶你,所以後来我不得不向他解释一点点——」

  「我知道了。」葛莉淡淡地打断她的话。

  「欸,他刚才站得满近的,我看你也没有很紧张的样子嘛,蛤蜊,你是不是……」江涓涓试探地问。心想,林隽这俊男的魅力果真是无远弗届啊!

  「你看。」葛莉从棉被里伸出一只摊开的手掌,上面满是汗水。

  「喔。」江涓涓把手里的纸巾放上去。

  葛莉连忙丢开,「喂,你刚擦过嘴的纸巾耶,脏死了!」

  ※※※

  他根本不是去探望葛莉!

  林隽懊恼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他厘不清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决定不再去招惹江涓涓、明明知道江涓涓人一定就在葛莉病床边,为什么他还会胡里胡涂的,起床後就开车直奔医院,还在医院地下楼附设的花店买束花当幌子去探望葛莉?

  她一定刚从医院的折床上醒来没多久。当她头发蓬松、脸颊红通通并憨里憨气地看著他时,他的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箍住似的,紧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也忘了要和她多说两句话——就算是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也罢!他向来以伶牙俐齿著称不是吗?

  他一定是昨晚临睡前吃错东西了!

  他吃过了什么?啊……难不成是那杯十五年酒龄的兰姆酒在作怪?

  唉!什么烂藉口。他明明起床时还清楚的想起,她想要的不是一场短暂恋情,而是一个和她生一堆萝卜头的结婚对象!

  「叭——叭——」

  十字路口的红色号志已转换为绿色,後方车辆轻鸣两声喇叭,催促犹沉浸在自己思潮中的林隽前进。

  林隽对著爱车说:「双木2号,哼!我哪管她会不会随便嫁一个最无聊、什么都不懂的男人了此残生!」他赌气似的踩下油门。

  ※※※

  江涓涓踱步到落地窗前找到窗帘的拉绳,让鹅黄的路灯照进房内。在路灯与桌上枱灯的照射下,室内总算由一片萧索中恢复生机。

  她回头环顾四周,毛巾、外套、杂物袋、资料照片,全部凌乱地摆在椅子上与桌上,椅子上还有个半掉不掉的靠垫,地板上散布著脏杯子、洋芋片的空袋子。

  「果然我人在哪里工作,哪里就成猪窝。」她喃喃自嘲著。

  她伸个懒腰,将连续工作後的疲惫舒展开来,之後在外套口袋里找到自己的行动电话,拨出一组号码——

  「姿韵工头,我完工了。」话还没说完,她就打了个呵欠。

  「江大小姐,现在是半夜一点,你不能行行好,明天早上再打电话告诉我,或是直接把画稿带到我公司吗?」阮姿韵的声音明显挟著睡意与怒气。

  「啊?!」江涓涓举起另一只手揉揉眼睛,然後在工作桌底下找到巴掌大的闹钟,将它上下扭转过来,看清楚时间。「我看错时间了,当成晚上七点,还以为你应该刚吃完晚饭而已……抱歉、抱歉。」今夕是何夕?她显然不清不楚。

  「受不了你。」阮姿韵有立即收线的意图。

  「等等!姿韵,你先别挂电话啦!」江涓涓著急的轻叫著,「陪我说说话嘛,一下下就好!我闷在房间里连赶几天图,好久没说话了,嘴巴痒,想有人和我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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