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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你是要票子还是要现银,我都能够给付:至于这烫手山芋,我想你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要丢开的。”她笑得眼弯弯,连弯月眉都更弯了,甜美得像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娃儿。

  而他……似乎是无从选择了。

  多美……瞧瞧,这些通体酥白的玉,搁在手心里把玩,触手冰凉,各个雕工一绝,后头皆有个米粒大小的夔龙团环纹……

  咦?她的双眼蓦地一亮,直瞪着丝缎包覆住的一根羊脂玉簪。

  这东西……眼熟得紧,好似在哪儿瞧过,上头并无夔龙团环纹,表示这羊脂玉簪与其他的玉件不同。

  第一章

  苏州盛夏时节,天色总是亮得早,眼见数道热辣的光束仿若是撒下的网,罩住整座苏州城,尽管是林木森森的范府也敌不住这一波辣芒。

  然而,躺在窗旁软榻上的范府三千金,脸上覆着一本书,依旧睡得香甜,压根儿不管从窗棂筛落下来的毒辣光束洒在她身上,几乎快要把她给烫出几个窟窿了,她依旧文风不动,睡得安稳。

  “主子。”

  啪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

  躺在软榻上的范涛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还不忘拉了书本一下,好让快要戳瞎人的阳光隐在书本之外。

  “主子!”留恩手里端着洗脸盆,绕过屏风,走到软榻前,瞧主子依1日睡得香甜,不禁翻了翻白眼。“主子,日上三竿了,你再不上铺子,今儿个铺子可就没人守啦。”她拉开大嗓门吼着。

  留恩先搁下手中的洗脸盆,再伸手取下范涛拿来遮眼的书本,教窗外的辣光全都洒在范涛雪白的粉颜上头。

  “留恩……”范涛痛苦地呻吟着。

  唉唉唉,留恩这丫头是愈来愈大胆了,完全忘了自己是丫鬟,而她是主子,居然拿这法子唤她起身。

  “主子,不是奴婢想要烦你,而是铺子不能没人守啊。”留恩一把扯掉范涛企图拉上遮掩日光的被子。

  “啐!你就不能守吗?”范涛没好气地张开眼,瞪着留恩。

  到底是谁提议说要经营当铺的?倘若她没记错的话,该是大姐才是,然而大姐根本就不务正业;至于二姐……唉,不提也罢。

  就可怜了她,姥姥不疼、爹爹不爱的老么,得替姐姐们扛下这苦差事。

  “主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不过是个奴婢,哪能干得了估价的事,到时估错了价,我要拿什么赔?”别吓她了。

  范涛眯起漂亮的水眸瞪着留恩,不满地扁起嘴,认命地坐起身。

  “二小姐呢?”范涛不雅地打了个呵欠,拧了手巾抹脸。

  “一如往常,一早便没瞧见人。”留恩接过手巾,随即伺候范涛更衣,替她穿上一袭天青色薄衫,配上锦罗帔子,再手脚俐落地替她梳起如瀑般倾泻的发丝。

  二姐若不是出门玩,八成又是赖在房里不出门……啐!当初说好她一个月至少要留守个十天的,如今差事几乎都落到她这被欺压的小妹身上了。

  “大小姐呢?”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大小姐在大厅等你呢。”梳发的手蓦地一停。

  范涛不解地睇着铜镜中神情有些仓皇的留恩,好笑地挑起眉。“等我作啥?你犯得着吓成这个样子?”

  她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虽说她是到苏州时才买进府的,但伶牙俐齿、聪明机伶得很,怎会教这么一点小事给吓着?

  大姐找她是时有的事,寻常得很,这丫头怕什么?

  “大小姐说是有家信……”留恩扯出一抹苦笑。“如果我没记错,好像已经是半个时辰前吩咐我速来唤你了……”

  大小姐的脾性古怪,心情好时,不管说啥都不碍事,但她若心情不好,说什么都是死啊!方才大小姐吩咐时,便见她神情不佳,如今迟了半个时辰,大小姐会不会一恼便将她这办事不力的丫鬟给赶出去了?

  “半个时辰前?”闻言,范涛也弹跳站起身。

  家书?糟了,爹寄来的信怎会送到大姐手上呢?

  这下子,大姐岂不是知道她是负责与爹联系的内贼了?这事非同小可,肯定会教大姐暴跳如雷的。

  “主子?”

  “你还不快些?”她不禁发嗔。

  手别停哪,大姐一发起火来,可是六亲不认的,她可不想无端端地遭受池鱼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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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忙梳洗穿戴,云髻插上她最喜爱的羊脂玉步摇,范涛难得小跑步地赶往大厅;一路上通往大厅的渡廊,她随即放缓了脚步。

  靠近大厅时,她脚步停顿一下,先往里头偷觑了一眼。

  大姐只微拧起眉头,没有她想像中那般盛怒……怪了,依大姐的性子肯定会气得暴跳如雷的,怎会这般气定神闲?

  敛下眉眼,思不透,范涛索性大方往前走。

  “大姐。”范涛呵呵笑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她已经笑得这般无害了,就算大姐心底恼怒得很,理该不会拿她出气才是,毕竟家书可不是她自愿写的;是爹逼她的,每月必定要来回一封,彼此说些生活琐事以作交代。

  这么一来一往,不小心也过了五年,就连搬到苏州,范涛也不忘知会爹一声,免得信寄到北京却无人收。

  “涛儿,你过来。”范江将手中的信往桌上一搁,招着她。

  “有事?”以不变应万变,最好是让大姐先开口,省得她多说多错。

  “信。”范江将几张写得龙飞凤舞的信纸递给她。“爹写来的,我费了两刻钟才看懂他到底写些什么。”

  “爹的字向来潇洒率性。”范涛接过一看,心里不禁又接了句:简直是神乎其技了。“一段时日不见,更显真性情。”

  真是字如其人哪;爹只要一开心,性子便轻浮得很,下笔也跟着飘了。

  范涛一目数行,快速地看过,然一纸未阅毕,她不由得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禁怀疑自个儿瞧得太快,瞧错了。

  “怎么?吓着了?”范江在旁道。

  范涛缓缓抬眼,有些明白大姐怎会一点儿都不动怒了,她不由得勾唇轻笑。

  “吓着什么?这事儿打好几年前爹便同我提过,只是我一直都不曾放在心上,不知道爹怎会又在这当头给提起了。”

  婚约哪,真不知道这回事究竟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你早知道了?”范江有些意外。

  “大抵是在十年前便知晓了……”范涛喃喃地道,敛下眉眼,脑海中隐隐浮现一个人的背影,背影不算太宽,身形也不怎么颀长……

  她不记得那时究竟发生什么事,但只记得爹说,那人便是她的夫婿,待她及笄,他便会上门娶亲;然而,她今儿个都已经二九年华了……

  迟了三年了耶,当年以为跟着姐姐们下山,自个儿该可以避过这一劫的,可谁知道这事还是逼近了,唉!真是麻烦。

  “你答允了?”范江微挑起眉。

  “能不吗?”范涛依旧笑得迷糊而天真。

  她可不若两位姐姐强势,更不敢达逆父命,只好乖乖地顺从,倘若有法子便偷跑,可谁知道还是教爹给逮着了。

  啐!人算不如天算。

  “自然能。”范江没好气地道:“你以为爹没替我找亲家吗?”

  “有吗?”爹敢吗?

  “哼!在媒人上门之前,便都已经教我给退了,个个被逼得不敢与我们成亲家。”谁说定要答允来着?“你想想,谁知道提亲的人长得什么模样,说不准长得像王阵二麻子般,要我怎能瞧着他过—-—辈子?”

  “倒是。”范涛颇同意的点了点头。

  要向来喜好俊色的大姐同其貌不扬的男子共度一生,大姐可能会直接咬舌自尽,求个痛快。

  范江问眼前一向随性的小妹,“那你呢?”

  “我?”她倒是不怎么排斥,但也不怎么欣喜,不过要她自行去觅檀郎,倒也麻烦得很,横竖就看着办,船到桥头自然直。“由着爹主意吧,倘若他真要我出阁,倒也无不可。”

  “如你这般说,你是真要出阁了?”就这样傻愣愣地嫁了?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爹写这封信来,不过是要我惦着这件事,千万别给忘了。”范涛缓缓地把信摺妥。

  “啐!何必把他的信收得这般仔细?”范江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却蓦地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想起一回事了。”

  “嗄?”范涛缓缓地抬眼,然一瞧见大姐眯起的水眸,她随即将信塞人怀里,快速地站起身。“对了,大姐,今儿个铺子里有好多事要忙,我得先到铺子里去了。”

  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教大姐给想起来了吗?

  “等等,近来铺子的生意极清淡,你哪儿来的事好忙?”范江拦在妹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就是因为铺子生意清淡,所以咱们得要变通变通。”范涛急中生智,脸上堆上笑意。

  “怎么个变通法?”范江倒挺想知道。

  “比如说,咱们可将堆在仓房里的典当物清出,挑些像样的带到市集里去兜售贩卖,也算是不无小补。”什么法子都好,只要能教大姐暂时忘了爹怎会来信的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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