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怡芝身上的血流在温德明的眼中看来就像一条条随时会咬人一口的毒蛇一样,令 人不寒而栗。
急诊室的红灯亮了起来。
黄妈和李太太早在一旁哭得如泪人儿,阿珍也红着眼眶瑟缩在一旁。
温德明急得青筋暴露,一只手早因握得太紧而关节泛白。
「她死了,你们满意了吧!」
他的话令李太太羞愧得无地自容,泪如雨下。
「欠你们李家的钱债、人情债,她用自己的生命赔上了,你们满意了吗?」
「我对不起怡芝,我对不起怡芝!」李太太悲怆的说。
「现在说这话有用吗?」他泪水夺眶而出。
「少奶奶福大命大,会没事的。」黄妈掩着脸、口中喃喃地求佛保佑。
「温先生。」李太太抬起泪眼说:「如果怡芝没事,我会作主让她和家生离婚的。 」
「你现在才觉悟不觉得太迟了吗?当初你要是有为她想一下,她今天也不必落得如 此的下场!她就算已无父无母,但她还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也是为人母亲的,今天如果 她是你的女儿,你作何感想?」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李太太痛哭起来说:「我也疼怡芝,我没有女儿,所 以我视她为自己的女儿,我承认是我的私心不对,但是我想如果家生娶了怡芝,说不定 他会改邪归正,李家也有指望。」
「结果却让她赔上一条命。」温德明痛心疾首的。
「温先生--」
「李太太!」一个女孩子的叫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你是--」李太太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面熟的女孩。
「我是沉馥,是怡芝的同学。」沉馥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打量急诊室外几个人沉重 的表情问道:「发生什么事吗?怡芝呢?怎么没有见到怡芝?」
「她在里面。」温德明回答了她。
「怡芝--在里面!」沉馥困难的吞咽一下口水,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喃喃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昨天是柔儿在里面,今天换怡芝在里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
即使已是半夜,温家的灯火仍未熄。
自从温德明再次离家,温太太原本略微发福的身材已转为消瘦,而温港生也好不到 哪儿去,虽然整天闭口不提,但是满脸忧郁的皱纹,还有一头转为斑白的头发,使他苍 老了许多。
温太太卡在丈夫和儿子之中,为难至极。
明知温德明人在何处,但温港生却不准她去看他,不准温德明回来。
思子心切,令她眼中常有一滩泪水在漾着。
「港生……」她怯怯的唤着背对着她假寐的丈夫。
「嗯!」他浊重的鼻息应了一声。
「你还是不能原谅德明吗?」温太太颤声的问。
温港生霍地回过身,弹坐起来,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再警告你一次,以后别再在我面前提那个死小子的名字。」
「他再坏也是我们的儿子……」
「我没有这种儿子!」温港生咬牙切齿,眼底有着深切的痛心。
「你不承认没关系,」温太太也坐了起来,抽抽噎噎哭着抗议:「他可是我辛苦怀 胎十月才生下来的,他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
「他都不要你这个妈了,你何苦还如此作践自己?」温港生没好气地泼她冷水。
「他哪里不要我了!要不是你不让他回来,他--」
「他拿什么脸回来?」一说至此,温港生更火大了。「我要他离开那个女人,我错 了吗?那种女人可以带给他幸福吗?我真不知道二十几岁的人,为什么还跟个十六、七 岁的小孩一样懵懂。娶妻娶德,撇开门当户对不说,她都嫁人了,那个浑小子还巴望什 么?难不成他想叫她离婚?多说无益,我死都不会让那种女人进温家大门一步。」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想儿子……」温太太呜呜咽咽啼哭。
「就当他『死』了!」他也后悔,再怎么不好、不懂事,也都是自己的骨肉,咒他 「死」?!唉!他也心如刀割。
「你怎么可以咒自己的儿子?!他若真的死,我就不相信你不难过?」温太太捶着 丈夫。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握住妻子的手。
「我要儿子!」
他也要,只是拉不下这个脸。
「我要儿子!」温太太眼中的泪水随时又有往下坠的可能,此情此景,温港生也黯 然了。
「我会想办法的!」他叹了口气。
「不行!我一定要儿子!」温太太执拗。
温港生搂着她的肩头,平时纵横商场、无往不利的他,此时只觉得好丧气、好挫折 ,为什么在面对儿子的终身大事时,他竟然会落到如此地步?!
真该是他上辈子欠德明的吗?
他该要好好想想的时候了。
为了温家,为了妻子,为了儿子,当然也为了自己。
☆☆☆
医生的脸色凝重得教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慌。
像在宣判死刑犯似地,只见医生每说一句话就叹一口气。
「刚才从X光片里已经看出患者有两根肋骨断裂,以及骨盆断裂,子宫因流产大量 出血,还有后脑因被镜片割伤也严重出血;所幸的是目前还未发现脑部有血块,不过我 怕她会有脑震荡的可能,还需要观察几天,最严重的是--」
「是什么?」李太太和黄妈同时问出口。
「由于她骨盆严重断裂,加上她子宫大量出血,虽经过抢救没有生命危险,但以后 恐怕……不能生育了。」
「哦!天!」沉馥倒抽了口气,泪如泉涌。
李太太和黄妈呆若木鸡。温德明咬着下唇,心中有如被人重重一击,连呼吸也觉得 疼,泪水已克制不住滑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仰着头,咆哮着:「她还这么年轻,老天为什么要如此残 酷待她,难道她所受的苦和折磨还不够吗?」
「都怪我,我才是罪魁祸首,这一切全怪我。」李太太捶胸顿足,痛苦得无以复加 。
「太太别这样……」黄妈边落泪边劝着李太太说:「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啊!」
这些反应看在医生的眼里也令他感到心酸。「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她好好疗养一阵 子,皮外伤或许可以痊愈,但是心里……就很难抹灭,往后在她的心理建设上恐怕要更 加费心思,一切就看你们如何陪她度过了。」
「我相信怡芝会熬过来的,我相倍。」沉馥拭着泪水,语气十分坚定。
温德明就没有她的乐观了。
失去生育能力对一个女人而言是何其大的打击,更何况她才十九岁,天哪,他简直 不知道要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大夫,现在可以见她了吗?」黄妈突如其来的问。
「病人目前很虚弱--」医生犹豫片刻,考量过后点头说道:「好吧!不如你们其 中一人去看看她,但是不能耽搁太久。」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能进去见林怡芝,大家互望了一眼,终于把眼光一致转向温 德明。
「孩子,怡芝就交给你了。」李太太诚挚地对他说。
温德明霎时千头万绪。「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用我的这一生尽力的去爱她、疼她 ,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这一句话说得每一个人都动容,热泪盈眶。
上天还是没有遗弃了林怡芝,不是吗?
第七章
林怡芝拭去脸上的泪痕,和正端来一杯热牛奶的沉馥对个正着。
「把牛奶喝了去睡个觉,今天采购的事就由我去做。」
因为林怡芝掌管PUB厨房的事,所以每天一早都由她去市场采购新鲜食物,然后再 一手调理出佳崤。
沈馥的体贴令林怡芝十分感动,但是见到沉馥两个又红又黑的眼眶,她十分明白, 一夜未合眼的不只是自己。
「沉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的事还是由我自己解决。」她语带双关。
「如果能这样最好。」沉馥拥拥她的肩。朋友一场,她们都十分明白彼此的个性, 所以她不勉强。
「那你把牛奶喝了,梳洗一下再出门吧!」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还有两个小时,你不如先去小睡一会儿,免得上班没精神。」
「今天我不想去上班,请一天假陪你们。」
「我们?!」
沉馥喟叹一声,指指陈柔儿的房间,然后又作了个流泪的手势。
林怡芝喉咙又梗得死紧了。
「别为柔儿担心,她熬得过去的!」沉馥拍拍她。
这是一个逊得不能再逊的安慰语,如果陈柔儿真能熬得过去,房间内怎会有细微的 啜泣声?
☆☆☆
林怡芝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林小姐!」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林怡芝才清醒的第二天--「我是 德明的母亲。」
「伯……母……」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两个字。
「你受伤很严重,不要说太多话。」温太太湿濡的眼珠,含着关心的凝望着她。
「下手的人未免太狠心,竟把你伤成这样,我看了都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