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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大朵的红灩牡丹凑在他的眼前,喜孜孜地等待他的赞美;然等了老半天却一直等不到他的回应,但见他瞪大眼,惨青的俊脸布满细碎的汗水,她不禁抬手轻抚。

  「一念,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脸冰冷得像是寒冬的霜雪,吓得她的心不由得失序。

  不要吓她,她真是受够那种感觉了,她真的会怕。

  修一念僵硬地把目光调至她的身上,然而眼前却是一片无止境的漆黑,指引方向的是她拔尖的嗓音。

  「吵死了。」

  她以为他的身体正在恢复当中,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这么以为;而今摆在他面前的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他以为至少可以再撑过一段时间的,想不到现下就已经复发了。

  「你还好吗?」她一颗心吊得老高,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你该不会又在捉弄我了吧?」

  她不是很确定,因为他以往从不曾这般欺负她。

  「你可以出去了吗?」修一念凭着自身的习惯坐起身,怒眼朝她站立的方向瞪去。「我每见你一次就觉得烦闷!」

  不该是在现下发作,且他从未在睡醒之际便陷于黑暗之中!

  他甚至开始习惯她在身边,听着她喋喋不休又不着边际的絮叨耳语;尽管有点嘈杂,却胜过他一人独处的静寂。他不想让她发现他的异状,更不想让她因而更加内疚而献上自己。

  「嗄?」

  衣无愁瞪大水眸,手中的红灩牡丹不知何时早已掉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淡漠得教她骇惧的眼。

  他常常戏弄她,从小到大,没有上千亦有数百次,但是没有一次像现下这般无情,更没有一次比现下更教她心痛。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他闷吼一声。

  实则不然,他是不想让她见到他的窘态,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悲惨得需要他人服侍;甚至,没有人能够向他保证,一旦失明之后,身体便能恢复正常。

  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最清楚,一旦失明之后,伴随而来的便是——原本身为他贴身侍卫的小白不辞千里地到西域寻找鬼面神医夏侯泪,只因小白亦知强行运起内劲却冲不破淤塞损毁的筋络,其代价就得拿命来抵。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知道,但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发现,只因他不想再见她因为愧疚而掉泪的模样。

  或许往后再也见不到了……

  「修一念,倘若你是在戏弄我,我劝你适可而止,否则我可是会撕破脸的。」她双手叉在腰上,水眸直瞪着一脸愤怒,看起来压根儿不像是在同她开玩笑的修一念,一颗心惴惴不安地战栗着。

  可倘若他不是逗着她玩,他何必一睡醒便摆张臭脸给她瞧?

  可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会不会是她昨儿个夜里累得打呼了,还是抢了他的被子所以惹恼了他?若真是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他犯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吗?

  「你当我会怕了你这一番话吗?」他勾唇扬笑,一脸邪恶。「自小就爱跟在我的身后,害得我伤了筋络练不了武;而后又要你娘强逼我娶你进门,硬要当我长安侯的夫人,死缠烂打的功力之高强,依我看,全长安城非你莫属。且我每次见到你,就烦闷得什么事都做不好。」

  气了吗?恼了吗?是的话就快走吧!

  「修一念!」她怒吼一声,泪水随即在眼眶中打转。「收回去,我要你把话收回去!我才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堪,我不管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倘若你不把这些话收回去,我现下马上走人!」

  他没这样戏弄过她,她也不懂他眼中的怒意是真是假,但她发现自己的心很痛很痛,像是刀剐针扎似的,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滋味。

  「走啊!」他的神态看来十分迫不及待。

  衣无愁一愣,泪水扑簌簌地滑落香腮,滴落他仍盖在身上的被子,在他眼前呆愣了半晌才突地转身飞奔而去。

  听着杂乱的脚步声离去,他掀起被子欲起身,却碰巧触碰到她方才掉下的泪,心不由得被她狠狠地揪疼。

  也好,横竖他迟早都得离开,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今……正是时候。

  「少夫人,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向少爷禀报,我……」白时晴走在碎石子路上时适巧见到朝他飞奔而来的衣无愁,抬手方要唤她,便见她像阵风似的刮过他的身旁,还飘下了几滴雨。

  下雨了吗?白时晴不禁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随即尾随在她身后,连忙将她拦下。

  「夫人?」虽说这个称呼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喊。

  「谁是你家夫人?走开啦!」衣无愁胡乱地抹去脸上痕陈的泪痕。

  「你……怎么了?」这是废话,天底下可以惹得她落泪的人,除了他家少爷绝不作第二人想;但这事不能明说,少夫人会翻脸的。

  「你有什么事?」她烦透了,心也痛极了,连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也不成吗?

  「小白寄了书信回来。」他扬了扬手中的书信。

  「小白?信里写了什么?」

  「里头写了一堆奇怪的事,说什么少爷的病有救了,无性命之虞……我正想拿去问少爷,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知道碰巧见到她落泪呢?

  「那你拿去问他。」她才不想再见到他。

  「一道走吧,这事怪得很,路上我再同你解说。」白时晴正色睇着她。

  衣无愁看着他古怪的神情,一番挣扎之后,便随着他飞快的脚步再次回到新房前,却举步维艰。

  「走了。」白时晴押着她走进房内,却没见到修一念的人。「少爷呢?」

  「我不知道,他方才还在房里,说不准这几日闷坏了,所以到外头走走。」为何他的神情竟如此严肃,连她都觉得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吗?」

  「你先把信看完,我到外头找找。」

  白时晴把信扔给她,随即像阵风似地窜出门外。

  衣无愁一头雾水地拆信看着,每见一字,心头便狂颤一下,不解白时阴信中所提到的伤到底是什么样的伤,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修一念的伤势堪虑。

  他不过是伤到筋络,会这么严重吗?

  第9章(1)

  「修少,我同你说,听说咱们玉门边疆之地来了个城里的名伶,这说学逗唱样样精,现下正在春满酒肆里唱着哩!今儿个就让小的我作东,听听这城里来的名伶是否真是好。」

  春至,地近边关的黄土飞扬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修一念微眯起幽邃的眼,唇上扬起一抹客套的笑。

  「带路吧。」

  他客套得近乎淡漠,任由身旁颀长的男子带领他走进胡同。

  到玉门已有多少日子?他也算不清楚了。

  那时候只记得先行离开长安再做打算,孰知车夫载着他便一路往北走,他也就打算到边疆的几个商行瞧瞧,没有特意要到哪里去,只是想远离长安,至少也要等无常回无忧阁,他才会回到长安。

  换句话说,他宁可死在异乡,也绝对不会让她发现他的异态。

  况且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除了眼睛偶有不适,他待在这里和待在长安没有什么不同,亦可以不用再见到她,他的心也会平静些。

  只是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更不知道他突离长安,是否惹得长安城内众人皆知,是否会惹恼了她。

  「客倌请到里头歇坐,咱们酒肆里有长安城最有名的名伶吟唱,绝对包君满意。」视线有些模糊,但光是辨其音便可确定是招呼客人的堂倌。

  近来已愈来愈适应瞧不见的状况了,至少他身边的人没发现他只瞧得见一、两成的光线。

  「修少,里头走,名伶正要开唱哩!」男子热情招呼着。

  修一念点了点头,凭着声音和感觉放缓了脚步。

  而琴音却在此时陡然迸裂,幽幽凄凄、哀伤幽怨、嘈嘈切切、铿锵有力,不禁令他微勾起唇,有点意外在这边疆之地竟可听见这等绕梁乐音。

  尚未坐下,便已听闻名伶吟唱:长相思,久离别。情郎之远如雨绝。独延伫,心中结。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灭。空望终若斯,珠泪不能雪……

  心中猛地一震,修一念抬眼睇向名伶,虽见得不真切,但这声音……

  「一念!」

  果真是她!

  还不及转身离去,一抹纤细的身影便已如一只斑斓的蝴蝶扑进他怀里,把他抓得死紧,像是怕他就这么不见似的。

  「一念,我总算找到你了。」衣无愁根本不管此时是在何处,也不管自个儿的举动有多么惊慌失措,只是用尽全力地拥住他,以弥补这个把月来的忧心骇惧。

  她多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她不曾如此骇惧,更不曾为任何人长途跋涉;因为是他,她才敢骑着一匹马远离长安来到这边疆之地。

  「放开,我不知道你是谁。」

  冷冷的,像是利箭般穿过喧嚣的酒肆,刺进衣无愁的耳里,心中又是一阵难以忍遏的痛楚掠过,震得她微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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