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
一名十三、四岁的小沙弥望着他,觉得好笑。
「有那么好笑吗?」秦游方没好气。
「常有施主向菩萨求富求贵的,可我还没听过有向菩萨赔罪的。你真有意思!」
「你偷听我跟菩萨讲话?」小沙弥入佛门想必不久,六根不清净,好奇心还那么重。
「不是我想听,但你念念有辞的,嗓子又不小,不听都不行。」
「你……胡说!我哪大声嚷嚷了。」
「我没说你大声嚷嚷。我是说你声音不小。」
「这有什么不一样?」秦游方哼一声。
「你不是求菩萨指点吗?秦少爷。」小沙弥嘻皮笑脸的,「城里都在传你的事,我也听说了。」
时候尚早,庙里没多少香客,大和尚们也不知躲在哪里偷懒,竟任由这个小沙弥在殿中胡来。
然而,再想想,大和尚小沙弥有什么不一样?
秦游方不禁叹口气。
「连你也听说了?」
「秦少爷,你相貌堂堂又家财万贯,何患无妻?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株花。」
小沙弥年纪小小,却一副老成口吻。秦游方不禁失笑起来。
「你懂什么!我偏就爱那株花。」
就是这样才难。
「这样呀!」小沙弥又嘻嘻笑起来。「那也不难。没有姑娘不爱听甜言蜜语,你只要多说三两句好听的话,她们就心软了。」
「你这混小子!喜多不是这样的人,要是,我还需要来求菩萨吗?」他笑骂一声。
「也对。」小沙弥摸摸光光的头。
「所以你还是多去念点经。」
说到「经」字,秦游方忽然心悸一下。
小沙弥又嘻笑道:「甜言蜜语行不通的话,那就动之以情。」
「动之以情?」秦游方愣一下。
「是啊,动之以情。」
秦游方呆了片刻,蹙眉问:「可我该怎么……喂?」
不过转眼,小沙弥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到哪儿去了?」秦游方四下张望,皆找不到小沙弥身影。
「动之以情是吗?」他喃喃,抬头望向菩萨。
青烟袅绕里的菩萨,低眉垂眼,宝相庄严。
不知是不是他看错眼了,一剎间,秦游方竟觉得菩萨似是抬眼对他眨了一下,神态如同那嘻笑的小沙弥……
「动之以情啊……」
他对菩萨拜了又拜,谢了又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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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夫人,妳瞧瞧,那么多才俊公子上门求亲,哪个不是斯文儒雅,一表人才!」
江府二小姐的美丽聪颖、温柔多才,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对江喜多充满好奇,争睹其庐山真面目。甚至,将江来喜错当成江喜多,惹得来喜不胜其烦。
城内稍有名望的大户子弟,也接连上江府提亲,媒婆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几几乎将江府的门坎磨平。
江老爷十分高兴,且好不得意,不停哈哈大笑,笑得红光满面又志得意满。
事情有如此发展,江夫人也十分高兴。上门提亲的,就算不是大富大贵,比不得秦府,在城内也算是小有头脸的人家。
「这么多人选,挑哪个才好呢?」就是论人品,那些公子才俊也堪令人满意。
「当然是挑选个条件最好的。」
「老爷说的是。」老管家插嘴。「二小姐姻缘已到,大小姐与天俊亲事又已定,可说是双喜临门。恭喜老爷夫人!」
「哈哈!没错!」
江夫人点点头,喜形于色,笑瞇了眼。
「爹,娘,」江来喜却给泼盆冷水。「八字还没一撇呢!哪家公子都好都理想,但总得喜多应允了才成。」
「这倒是。」江夫人收起笑,望向江老爷。「喜多要是不肯,就算来了一百位公子上门提亲也没用。」
江老爷也不笑了,看看老管家,又看看女儿和夫人,嘴里咕哝:「这事我这做爹的说了算,她不肯也得肯。」
江夫人瞅瞅丈夫,又好笑又好气,摇摇头,道:
「这话你当着喜多的面说去。」
「说便说……」江老爷鼓气喊了一声,立即又颓缩回去,嘴里又咕哝:「都怪我太宠她了,连我这个爹的话都当耳边风。」
「爹,没这回事。」江来喜道:「喜多要不听爹和娘的话,听谁的?不过,这终究是她的终身大事,总得听听她的意见。」
「来喜说的没错。」江夫人点头。「其实依我的意见,我就觉得秦府少爷挺不错的--」
「哪里不错了?!随便一位公子都比他不知强过多少!」江老爷不以为然。
「你对他有成见,自然瞧他不顺眼。」秦游方忽然上门提亲,老爷子没准备,所以心生反弹吧?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女儿的心在作祟。
结果,倒变成哪家公子都好,唯独那秦游方不好。
「来喜,我让妳问喜多的事,喜多怎么说?」江夫人转向来喜。
「我让她多想想,没要她立刻回答。」
「这样也好,不必过于着急。她要觉得哪家公子理想,就回哪家公子。若是她对秦府少爷有意,那就请秦少爷上门。」说着,瞄了瞄江老爷。
江老爷咕哝一声,嘴里含糊不清。
「这事我绝对不赞成,秦府那小子根本不安好心眼。」
咕哝归咕哝,「气势」却弱了很多。
江夫人与来喜母女俩互望了一眼,抿抿嘴,忍着没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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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好心眼」的秦游方,遣人送了一本「山海经」,好不容易拐过避开江老爷,曲曲折折的才总算送达到江喜多手上。
没有伴随只字词组,也没有任何笺条信物。
只在那本「山海经」的扉页上,殷殷问了又问--
山巅之约,卿可忘否?
山径之誓,卿可忘否?
山岚之盟,卿可忘否?
山海之经,卿可忘否?
江喜多看了后,怔怔失神。
西山头那层层滚云,黄山巅那辽辽云海,滔滔震响她心中弦。
思及他们的山巅约、山径誓、他们的山岚盟,山海经……啊!她究竟在恼怒些什么?伤怀些什么?
他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对她念情,对她诉爱--她独自在深闺里伤心什么?
「唉!」江来喜见了,叹口气。「秦公子也算有心人,我看妳就饶他这一回吧。」
江喜多瞅她一眼,合上书,装作不懂。
「饶他什么?」神色竟有丝喜甜。
「问妳自己喽!」来喜心细,察言观色,嗅得了这气氛有了奇味,小心的试探:「什么事忽然让妳欢喜起来?」
「我哪有!」江喜多嗔她一眼,不肯承认。
「说真的,喜多,妳近日可有好好瞧过自己?我那向来自负聪明又娇丽的妹子,为着不明不白的理由,不清不楚的消沉多日,多不值!」
边说还边摇头边叹息,苦脸愁眉。
江喜多忍俊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妳尽管夸张,惹我发笑!」心底却有丝惭愧。
憔悴多时,原来竟全是她自己多心多愁,自作自受!
本是气他与姚府说亲一事,哀怜自伤,无眠辗转。可是他三番两次登门来,还如约提了亲,她还在在意什么?耿怀什么?
现在换了他了。
换他在问。
问她,他们的山巅约、山海誓,她可还记得?
可还记得她答应过他,应允了他的承诺?
思及此,她不禁涌起一阵阵羞红--是羞愧,是感动。
心弦再次被挑动。
「我哪夸张了?喏,妳自己瞧瞧!」来喜将她推到妆台前,把铜镜移到她面前。
镜中那人朱颜瘦,粉疏脂残,几多憔悴。但那眸眼闪闪,水光盈盈,分明开了心。
「来,我替妳梳妆。」江来喜看在眼里,明知一本「山海经」让喜多愁眉开展,也不点破。
女儿家心事,总要让她留几分隐藏。
「喜多,妳想得如何了?肯饶了那秦少爷了吗?」偏又故意作弄。「要不,上门提亲的众家公子,我瞧也有几位不错的。」
惹得江喜多嗔她。
「我要说我中意天俊哥呢?妳怎么着?让是不让?」
「妳要真看上天俊哥,那又何妨!」江来喜轻脆笑起来。「不过,就不知那位秦公子肯不肯让了。」
「妳--」江喜多一阵羞,猛站起身。
「别动!」江来喜按住她。「还未梳好妆呢。」
「妳再笑我!」
「不笑,我一点都不笑,行了吧?不过,妳肯饶了那某公子就好;否则,爹可是反对得很起劲。」
「爹反对吗?」江喜多后知后觉此刻才晓得。
「可不。要不是爹屡屡将他拒在门外,我瞧他早就闯进妳闺房里来了。」
「啊?!妳怎么不跟我说!」竟有一丝埋怨。
「我这不是在对妳说了?」不过片刻前还愁云惨雾、郁郁寡欢,现在倒埋怨起她了。
但江来喜忍住不取笑妹子,又道:「说句良心话,秦少爷真吃了不少苦头。他要对妳没心,又何必如此自讨苦吃?」
「我明白他有心,只是--」把当日险些受辱的情形,及秦、姚两府本欲结亲的事,一一告诉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