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大约了解之后,才放开唐妙云。“是敬重多些。大哥之于我,犹如父母一般,我对他仅有尊敬、感谢。既然你喜欢大哥,就该好好把握,而不是踌躇,如此只会白白错失机会。运可改、命也可改,那不是注定的。”
“小锦,你尚年轻。还有许多事情不能体会,人啊,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二少爷有美好的前程,我不过是个管事,只会碍着他,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是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就是对的,二少爷快乐,我也快乐。”
.锦瑟拧眉,没来由地冒出怒火,强硬道:“喜欢一个人当然要把他留在身边,要不,那还能称做喜欢吗?在一旁嘴里说‘祝福’的人,那根本就不是喜欢,只是不想付出行动的借口罢了。想就去做,思考那么多也无济于事!你愈在意自己的厄运,只会令两人都不愉快而已。”
话方出口,注意到唐妙云惊讶的表情,锦瑟就知道自己完了。
果然是承袭残月那滴血的缘故,她的想法才会与残月有所雷同,表面乍看平静无波,其实骨子里仍有些偏激,无怪乎十烨会想离开残月,她终于明白了。
有了这层认知,锦瑟随即垂下头,带点丧气。
她跟在十烨与残月身旁,两者的气息皆有沾上边,原以为比较倾向十烨,现在才彻底了解自己外表如十烨,内在却是十足的残月。
“小锦,既然你晓得,我也不必再解释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晓得你是为我好,但我只想谨守本分即可,多谢美意。”语毕,唐妙云款款离开。
锦瑟唤不回她,只因自己也受挫。
自从来到段府后,没有一件事情能令她愉快,以往就算在山上,简陋的环境,她倒还能自由自在,为何如今什么都不缺,偏偏她的心仿怫很沉重?
那时,无忧觉得平淡无聊;如今,有趣却是一团糟。
她的心也变得郁闷,好似有口闷气积压在胸口里,无处可宣泄。
想学残月狂吼……天哪!她真的愈来愈像残月,悲哀。
“妹子。”
锦瑟抬头,远远走来的不正是主子吗?她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去,抱住他的腰。
“主子、主子,锦瑟好可怜!好可怜!”
完全被忽略的段凤鸣,神情有抹怪异之色闪过,然后很快扔话,“你们兄妹好好谈谈,我先离开。”他的胸口因为锦瑟那一扑,而变得相当郁闷。
听见段凤鸣的声音,锦瑟才发觉原来他也在场,可是她眼底只看得见主子,顾不了他。
段凤扬摸摸她的头,关心地问:“妹子,怎么了?”
“我晓得主子喜欢妙云,想凑合你们,可是妙云她……她的想法锦瑟不能理解,喜欢就喜欢,为何不能在一起?死了才不能在一块,不是吗?”
段凤扬欣赏锦瑟的坦率,也明白她的单纯。“锦瑟,你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不是真的想做就能做到。我和妙云的事情,你不必操心,她有她的顾虑,我会耐心等她,终有一天,她会明白我的心意。”
锦瑟仰着头,眸子眨了眨。“万一她一辈子也不明白呢?”人的一辈子能有多长,不懂得把握,真是糟蹋。
段凤扬噙着温柔的浅笑,眼底尽是深情。“大哥此刻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等你爱上一个人后,自然就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会有说了她不明白的答案吗?连主子也小看她。
看出锦瑟不满的眼神,段凤扬又安慰,“别这样,这种事情若没亲身经历,任我说得再动听,你也不会了湃。”
“大哥,人心好难懂。”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是啊,做人确实太难了,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幸福。对了,你待会儿得去哄哄凤鸣大哥。”
“哄他做什么?”
“整个府内部将你们视为一对,当着几个仆人的面,你刚刚却冲上来抱住我,难道没看见大哥脸色都变了吗?”
嘎?是吗?
静下心后,锦瑟觉得段凤鸣是将她生命颠覆的罪魁祸首。
嘴角不自然地扬起,锦瑟笑得很……
“放心,我会好好‘哄’他的。”
那个段凤鸣!
× × ×
晚膳后,段凤鸣留在书房阅读。
锦瑟也进入书房。
当段凤鸣要翻下一页时,她恶意地又将那页翻回,如此来上教十回,段凤鸣终于放弃,遂地合上书本。
“你又怎么了?”段凤鸣逸出无奈。
锦瑟缓缓在他身侧现身,神情充满愤怒。“打开始,你果然就看得见我,是吧?”前两次她大意,要不,早该察觉。
“是。”
“你真是狡诈,还故意装作没看见。”
段凤鸣衔着如狐狸般的微笑,继续捉弄锦瑟。“这样,事情才有趣,不是吗?”对于适才看见锦瑟抱住段凤扬那一幕,他选择遗忘。
既然无法解释让他胸口郁闷的原因,他决定把所见的全部忘却,反正记那么多对他也没好处。
“亏主子老说你是好人,你根本不是人!”
锦瑟无心之语,意外撞进段凤鸣早已缺了心的那块空处。
“这句话才中听,我的确不算是人了。”
明明自己不是这意思,锦瑟也不愿道歉,重重瞪了他一眼,然后抓住他的手。
“做什么?”
“我又想到一个好死法了。”锦瑟话语方落,霎时环境丕变,原本舒适的书房变成辽阔的山岭之处。
风凛凛刮过山壁,发出刺耳又恐怖的回响,两人离崖处很近,稍有不慎,跌下这座山头,难有活命机会。
暗夜下,星空璀璨,一望无际的幽暗,如同会噬人的网,教人万劫不复。
蝉鸣唧唧,树叶悉卒,一点一滴滑入段凤鸣的耳朵里。
“摔死……我记得你没试过。”
段凤鸣点头附和。“是没成功,因为有人阻止我了。”
“那么,这次绝对不会有人来救你,你可以安息。”
由山崖卷起来的风,刺骨、强烈,这样的死法,颇有潇洒的味道,未尝不好。
段凤鸣悠然含笑。
“你又笑什么?”她老是不懂段凤鸣的笑容里究竟藏有什么。一样的笑,却好似有千百种意思,让她弄不清楚。
“原以为平静死去是种美,但壮烈一点也不错。可是……”
“可是什么?”又吊他胃口了,真是的。
“锦瑟姑娘,你不放手,教我如何死去?”握着她的小手的感觉……真好,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那种握住手心的感受。
他好舍不得放手……
锦瑟盯着两人交集的部分,内心一片怔然。
是啊,她不放手,段凤鸣如何死?
快放手、放手啊……但她的手偏生不听话。
“锦瑟,放手!”段凤鸣的声音低沉地催促。他也舍不得放,但终究“死’’才是他所求,因此他毅然决然松开握住锦瑟的手。
然后等待锦瑟也放开自己。
是啊,放手!她犹豫什么啊?
“锦瑟!”他的声音一次次加重。
锦瑟一张小脸变得很痛苦为难。
段凤鸣为何要死?为何?死究竟好在哪里?
“锦瑟——”
段凤鸣坚决的死意终于教她松开手指,放他高飞——
死——是自由、是解脱、是无奈、是痛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释。
就从字面上解释,“死”绝对不是好事。
对段凤鸣而言,却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
手心一空,锦瑟的心底也跟着顿失所依,这比失去十烨还教她绝望。
放手的刹那,她发誓,她真的看见段风鸣眼底盛着无限的感激。
段凤鸣感激她?!
脸上蓦然一热,锦瑟以指尖触碰,又是那个名为“泪水”的东西。
此时酝酿在她心底的感觉,她不喜欢,好不喜欢!
低首望着崖下的漆黑,显着,锦瑟纵身一跃,跌入无尽深处。
她不要段凤鸣死,绝不要他死!
因为她突然发觉她很喜欢、很喜欢他,就算死是他的愿望,她也不想成全了。
再也不想了——
× × ×
月色皎洁如玉盘,星子点点,深夜如漆,美不胜收。
今晚,夜色真美。
可惜,唉,又没死成了。
段凤鸣合上眸子,耳畔听着流水声,草丛沙沙作响,连呼吸都觉得舒畅。
唯一美中不足——他还活着。
算庆幸啊……察觉自己忽然迸出的莫名想法,段凤鸣忽地睁眼。
他在庆幸?!
怎会?每次没死成,他总是十分失望,为何这次竟有“庆幸”的感觉?
是因为……因为锦瑟那双充满不舍的眸子吗?
她在不舍他吗?
想到此,段凤鸣不免微笑起来。锦瑟这小姑娘,在他面前老是藏不住心思,天真可爱,让他会想多逗逗她。
她——喜欢凤扬吗?
可是凤扬喜欢的是唐妙云,他不是凤扬,不能为他作主,只能怪锦瑟慢了一步,可锦瑟同自己一样寿命无尽,也不太适合凤扬。
月色……真的迷人呢。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这么闲情逸致了,真该感谢锦瑟才对。
望着望着,他的思绪逐渐涣散,有种想睡的念头了。
段凤鸣、段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