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儿子的不谅解,进而离家出走,终于逼出了她强自压抑的悲痛。
长期以来积压在心中的痛苦顿时幻化成数之不尽的眼泪,一颗颗打在众人心窝上,让原本隐含着不谅解的目光渐渐转化成心疼的眼神。
程风起斜睨了弟弟一眼,似在责怪他话说的太过严重,然后他往前迈了数步,在程黎雁的轮椅前蹲下来,一把将她拥人怀中。
多年来的第一次,他的拥抱没有遭到拒绝,意外又欣喜的他紧紧的抱着痛哭失声的小妹,向来刚毅的面孔中有着浓厚的心疼,也有着一丝丝放下心来的释然。
她终于哭了,终于有了冷漠以外的情绪!这是见着雁儿的眼泪后,第一个窜入程风起脑海里的念头。
这么多年来他用尽方法亦不能教雁儿发泄出堆积在心头的痛苦,如今错儿的离家竟意外的将她从压抑的情绪中释放,让他多年来总是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大哥……”投入兄长温暖的怀抱,刻意被自己阻绝在外的情感一点一滴缓缓回流。“怎么办?”
“你终于回来了!”感受到雁儿巨大的转变,程风起激动的收拢双手,牢牢的将她定在胸前。
多年的等待终于成气他这个不哭不笑的小妹妹终于愿意跳脱心中的枷锁,重新回到现实。
虽然只是一句短短的喟叹,却隐藏了多少的担心与关怀,那浓浓的关怀彻底溶化了长久以来将她的心团团围住的冰墙。
环视着兄长们关心的脸庞,脑海中浮现起他们这些年来的纵容,这么久以来程黎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后是痴傻,用冷漠惩罚了众人,甚至伤害了自己的儿子。
她的所作所为让亲者痛、仇者快,甚至伤了自己惟一的儿子而不自知,然而那个让她碎了心、失了情的真正罪魁祸首却仍然逍遥自在。
悔恨在此刻犹如一把尖锐的利刃,一刀刀的刻划在她那早巳支离破碎的心上,发出剧烈的疼痛。
“嘘!别再哭了,大哥知道你心中的委屈。”程黎雁那诉尽委屈的哭声弄拧了程风起刚硬的心,连忙收拢起失而复得的狂喜,他一边安慰着小妹,一边在心中咒骂起那个伤害雁儿至此的男人。
而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程云涌此时也欣喜地卸下怨怪的脸色,快步上前自大哥的怀中接过他向来疼爱的妹妹,紧紧的拥在怀中。
“小妹,你终于回来了!”亦是一声轻喟,彰显的却是与程风起一样的疼爱之情。
“二哥……”程黎雁抬眼看二哥以一贯疼爱的眼神直瞅着她,亦毫不犹豫的投入他的怀中。
深刻的感动回荡在众人的胸臆之中,三人紧紧的拥抱着,感谢上天让他们重享这失而复得的喜悦。
当最初的感动过去,另一抹担心随即窜人程黎雁的心房,让她忍不住再次泪眼盈眶。
“大哥、二哥,错儿他真的走了,他不会再原谅我了,对不对?”重新回到现实的程黎雁,头一个担心的便是已离家出走的儿子。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终日沉浸在爱恨交织的网中,彻底的遗忘了自己有一个至亲的骨肉。
长期以来沉浸在仇恨的深渊中,她欠错儿的着实太多,她不但没有尽到一个母亲慈爱的责任,甚至残忍的剥夺了他本应无忧无虑的童年。
一直以为程错并不重要,甚至隐隐憎恨着他身上流着文连星的血,还有一张与他极为神似的脸庞,这些在在提醒着他背叛她的事实。
但如今孩子离家出走了,她才惊觉他对她的重要,不管文连星曾经对她做了什么,错儿是她的孩子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她对他的爱亦不可能自她的血液中剥离。
如今她好不容易挣脱出仇恨的巨网,但向来乖巧的孩子却已然音讯渺然,她的心更是惶惶不知所措。
“没关系的。”程风起轻拍着程黎雁的背脊,轻声安慰她的焦急。“大哥一定会把错儿找回来的,你别担心了。”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对他那么严厉的话,他也不会离家出走。”她兀自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中,完全没有把程风起的安慰听进去。
“你知道就好了,要不是你整天冷冰冰的,甚至故意忘了错儿的生日,乖巧的错儿也不会离家出走。”初时的感动过后,一向大而化之的程云涌仍是忍不住为程错的离家叨念程黎雁数句。
本来他说的也没有错,可是这些实话却惹来其他两个男人的白眼,让他忍不住的想要辩解。
“我又没有……”程云涌才刚要启口,但随即被程风起给打断。
“云涌,你就少说一句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错儿,其他的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好不容易雁儿回来了,他们可不希望她又缩回壳中,那么他们可能又要花上数年才能再次找回他们的小妹,所以程风起制止了程云涌辩驳的话语。
“我……算了。”突然成为众人指责的焦点,程云涌的眼神扫向程黎雁眸中的担忧,终是止住了即将出口的指责。
“你先不要担心,以我们现今的财力和人力,相信一定会把错儿找回来的。”
顺着程黎雁的长发,程风起坚定的许下承诺,多年前他没能为妹妹建好一座不受侵扰的城堡,让她受到无可弥补的伤害,而如今他就算拼上所有,也要将程错完好无伤的送回雁儿的面前。
“真的吗?”程黎雁惶惶不安的寻求众兄长的保证,虽然明知程家并非泛泛之辈,但是一思及程错的年幼,她仍是忍不住害怕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一向视她如妹的陆非凡也步至她面前,以浅浅的微笑和坚定的话语保证着。“你难道不相信我们三个人的能力吗?”
环视着三个男人脸上的坚毅,坐在轮椅上的程黎雁惶惑的心中有了笃定,她相信有了三位兄长的帮忙,她绝对有机会能弥补错儿曾经受过的伤害。
血……一地的血……如蛇般的缠绕在一个苍白的女子身上……
他着急的想要前去探看那躺在地上的女子,无奈身上像缠满了藤蔓一般,即使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挣扎,却怎么样也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的看她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的消失……
怎么能这样待她呵!紧闭的双眼再一次淌下充满悔恨的泪水,像是再也无法继续忍受那心痛似的,文连星狂吼了一声。
那声狂吼像是一个咒语似的让他自黑暗的梦境中醒来,睁开双眼好一会,他才意识到那真实得吓人的景象是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浑身冷汗的自床上猛地坐起,粗喘着气息,还来不及亮灯便习惯性的自床头拿起烟,让那一簇星红的亮光在黑暗中闪烁着。
深吸了一口烟,借以平息狂乱的心跳,但脑海中却尽是那一片他永远也忘不了的红海。
又梦到她了,那是他一生中最挚爱的女孩,却因为他的一个错误,而让彼此天人永隔。
打开灯,他迫不及待的侧身打开床头的矮柜,取出一张用精致相框保存着的相片。
深情的眼着迷的注视着相片中的女孩,手指轻柔的临摹着她的面容,宛若男人似的短发衬脱出她飞扬的青春,却无损于她那傲人的五官。
不浓不淡的柳眉,还有一双大大的晶眸,樱红的唇微微的嘟起,仿佛正在邀请男人品尝那片诱人的红唇,她唇的两旁还有两个大大的梨涡。
但对他而言她最吸引他的并不是那漂亮的脸,而是那精致五官下所掩藏的不服输个性,和那双星眸所闪烁的无穷生命力。
娇俏的她或许在旁人眼中是一个任性的少女,可他却独爱她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她就像是一把烧得狂妄的火,在短短的时间将他的生活彻底颠覆,并且以占山为王的姿态盘踞在他的灵魂深处。
放在框架上的手指紧扣着,像是无法忍受那眸中所散发的控诉,他紧紧闭着眼,任由那一波波的余痛回荡在他空虚的心灵之中。
虽然那张容颜早巳深深刻在他脑海中,但他还是每天不厌其烦的看着她的相片,仿佛只要这样看着相片,她就会重新回到他的生命中似的。
即便他的理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每看一次这张相片,他的心就会被那漫天席卷而来的后悔和心痛所掩盖,但他仍是无法阻绝这个习惯,因为他只能借着这仅存的相片回忆着她那孩子气却又甜美的笑容。
她死的时候,一定是恨他的吧!而他竟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办法见到,甚至连她葬在哪儿都不晓得。
天啊!这样的心痛到底何时才会消失呢?文连星的心中呐喊着,忍不住地再次睁眼看着那张相片,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自责的苦笑。
若不是因为他的负心,她又怎会在正该青春璀璨的年纪中死去,甚至还带着一个他来不及知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