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喔!小嘴时而沾蜜、时而沾毒,小心二小姐听见讨来一顿皮肉痛。」什么活尸,越说越不象话。
娇俏的小脸高仰着,有几分淘气。「二姊才不会生气,她连表情都没有。」
五官一应俱全,唯独少了笑容,死气沉沉的令人联想到提灯的守墓人。
「够了,别再批评妳的亲姊姊,让我把妳这头乱发梳好别再动,妳到底上哪黏来一堆怪东西?」梳都梳不开,结打得像麻花。
罗菊衣心虚的低下头,怕奶娘瞧见她藏不住秘密的眼,她偷偷溜进大姊的梅园原想找些新奇的玩意解闷,没想到梅树上那条可恶的小蛇居然攀上她手臂吓她。
一紧张她也不晓得打翻什么,整个黏黏稠稠地倒了她一身,洗了又洗还是洗不掉。
要是大姊知道她偷到自个人房里,恐怕她没多少好日子可过,光是禁足半年就够她受了,更别提一些古里古怪、只有大姊才想得出的惩罚方式。
「咦,这不是妳偷的血玉蟾蜍,怎么会发光?」照得黑夜恍如白昼。
「真的会发光耶!好神奇哟!」就着月光,罗菊衣拿起被她做成项链挂在颈间的玉蜍比画。
月圆的柔光轻轻洒下,照在遍体通红的玉身,一圈红得刺目的光芒隐隐散发,令整个菊园如同血染过一般鲜红妖艳。
她贪玩的转来转去,欣赏那流光变化出多重样貌,蟾蜍像活过来似地流露一丝诡异,她笑着扳扳它的大阔嘴,以指轻拙弯曲的四肢。
突地,奇异的事发生了。
血玉蟾蜍的双目流出红色汁液,红得艳丽的身躯忽然转淡,色泽由红转为青绿,几点暗绿反映出凹凸不平的背部。
若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其中的奥秘,绿光流动间偶见山壑和峡谷,蜿蜒其中是一条河,丘陵平原不少的点缀四周。
至于藏了什么不得而知,藏宝奇丰的千枫林本身就是一座宝库,没人在意地底埋了什么宝,贼盗世家的传人只喜欢半夜潜入人家家中盗取宝物,展现盗窃好本领。
「奶娘,我们去挖宝,挖到的宝分妳一半。」不放弃可以出去的任何机会,罗菊友怂恿着奶娘。
奶娘不敢指望一夕致富的摇摇头。「我现在日子过得很舒服,没必要陪妳这丫头一起疯。」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银子长什么模样了,也几乎快忘了,千枫林中用不着那玩意。
近乎隐居的生活过惯了,人也跟着淡泊名利,真要看稀奇古怪的宝物只要知会大小姐一声,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宝物包管看到眼花撩乱。
若是她开口要,这些丫头哪会藏私,一件一件地往她屋里摆,直到她没地方休急为上。
所以三小姐的提议只能听听,她巴望找个声音替她说情,让她有理由,而且正大光明的出千枫林,不怕大小姐秋后算帐。
「奶娘,妳真忍心看我闷死呀!」罗菊衣装可怜地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奶娘瞧了心疼。
明知道她是在作戏,奶娘心口仍是揪了一下。「我今晚头有点疼,妳做了什么事我完全没看见。」
拗不过她,自己也只好装聋作哑了,早点上床省得烦心。
「耶!奶娘,妳真疼我。」有了奶娘的配合,谁也不会知道她曾偷溜出去。
「嘘!小声点,莫要惊扰到二小姐和四小姐。」
她心喜的压低声音。「好,小声点,不能吵醒二姊和竹衣,我要走了。」
脚尖一蹑,她探头探脑的看看左右,月高星稀是离家出走的好时机,谁也别想拦阻她,不爬人家的屋顶她会睡不安稳。
小声地向奶娘道别,她将血玉蟾蜍兜回内衫,悄然掩上门走向与北斗七星相反的方向。
她还没笨到往北方走,自投罗网被大姊逮个正着,她要去南方逛逛,游赏江淮两岸的风光,顺便光顾光顾几家为富不仁的人家。
当贼就要有贼的作风,绝对不走正门。
千枫林中枫影幢幢,五行八卦阵变化莫测,她施展独步轻功,忽左忽右穿梭其中。
若无人带领而擅闯千枫林,十之八九是死路一条,剩下的一成是奄奄一息,刚巧有人进出枫林顺手拉了一把,使其免成亡魂。
因此千枫林又有个令人闻之丧胆的响亮名字!死亡林。
「谁?!」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现身,兰竹馨香扑鼻而来,她惊讶的一呼——
「二姊、竹衣,妳们也想逃家?」不会吧!大家有志一同地选定今夜。
「兰石没了,我上楼兰。」
「我听说西夏的烟火很漂亮,想带几车回来开开眼界。三姊妳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花样,我顺便帮妳『拿』一车。」反正不用钱嘛!多多益善。
三姊妹互视一眼后,罗菊衣和罗竹衣一脸贼笑地各往南边和西方奔去,留下阴沉少语的罗兰衣独自走向东方。
千枫林里四主皆离巢,谁来留守?
只见月儿笑圆一张脸,普照四方为她们领路。
夜,已深。
第五章
「噗!这是什么鬼东西?」
「呃,罗宋汤是不是放太多盐巴了……」
「唔,谁来解释一下,碧丝川辣鸡为什么甜得让人皱眉?」
「嗯!这迭鸭川皮硬得像是嚼老奶奶的绣花鞋。」
「你……你们看……活鱼三吃的鱼头还是……活……活的……」
一掀一掀的鱼嘴巴吐着白色泡沫,即使少了鱼身仍苟延残喘地活着,鱼眼珠还会转来转去,似乎要记住是谁害死牠,来日必报食肉啃骨之仇。
十道菜色依序排列上桌,每上一道菜就听见一声惊呼,一声比一声惊慌,一声比一声更加不可思议,叫得每个人面有菜色,心惊胆战没力气举箸。
卫天堡的膳食一向由自家厨娘准备,主仆有分不同桌进食,管事以上下属同食一桌菜,其余各自至下人专属的偏厅用膳。
龙家人丁并不旺盛,除了身为长兄的龙卫天外,就只有同父异母之龙听天,以及幼妹玉蝶、二姨娘兰氏,一家不过四口人。
若是加上不时来叨扰的不速之客司徒长风,一张桌子仍是未满地看似孤寂,来回伺候的仆佣还比主子多。
依照龙卫天的规矩——用餐不得喧哗,如无必要不可交谈,进膳中保持高品质的安静无声,只容许杯碗轻碰的声响。
可是今日他的眉头却是颦起,而且打了十几个死结,两眼瞠圆地瞪着跳到他碗里的小虾,不解为何一盘红通通的豆椒炒虾仁会出现一只活虾。
光看他的表情就不难想象其他人的神情有多惶恐,好好一桌子菜为什么变得食难下咽,恐怖至极地叫人坐立难安,只想快步离开。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还是厨房里的灶火不够旺,烧出的菜色泽是差不多,可口感真的令人不敢恭维,色香俱全唯独少了味,看在眼里和尝在口中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几乎人人的眼神里都有着惊吓。
不过站着服侍的下人中,有一双似笑非笑的瞳眸闪着狡色,兴味十足的瞧着这场灾难,以滑落的青丝掩盖微勾的嘴角,没人知道平静的面容下正藏着一颗有仇必报的心。
外貌仍是洪梅的罗梅衣一脸娇憨模样,傻呼呼的直笑着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她的工作是伺候堡主用餐,一双筷子勤快地为他夹菜……
「够了,别再夹了。」这菜还能吃吗?
一碗白米饭上覆盖了山一般的菜肴,只有多不会少地始终维持尖状,食量再大的男子也会吃不消,何况上头的鱼肉还血迹斑斑。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婢女,心中打了个突觉得她眼神过于清明,有什么他应该捉住的东西却错过了,不得其解的感觉令他大为不快。
但是看不出端倪的他并无立场指责未犯错的下人,只是阴沉的瞪着十道菜,想找出让他胃口大失的元凶。
「堡主,你才吃两口吶!趁热吃味道才不会跑掉。」罗梅衣热心地将鸭肉片包好送到他嘴边。
老鸭母的肉可是筋连皮、皮连肉,百嚼不烂。
「妳……」他不吃。
众人倒抽了口气,心惊的吞吞口水,双目瞠大的看着放肆的婢女将硬得像牛皮的肉片塞入满脸戾气的堡主口中,然后舀了一碗咸死人的罗宋汤服侍他喝下。
真……真是太恐怖了,只见龙卫天居然面不改色的开始咀嚼,而且未喝斥下人的造次,让他们心头更加慌张。
不会吃出毛病吗?一向严以待人的他怎会放纵婢女,毫无怒色似若无其事,仿佛眼前的菜色没有丝毫问题,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堡主,这鱼很新鲜喔!是刚由江南送来的鲷鱼,肉质鲜美又可口,是我亲手宰的。」她夸耀地以筷子撕下一块鱼肉,不管主子的脸色是否微变。
大家心里想着,她的刀功还真不是普通的差呀!和她的长相一样不起眼。
龙卫天冷视着以箸一挡。「妳没发觉鱼还没死透吗?」鲜血直流地滴上他衣襟。
「堡主,你没有吃过生鱼肉呀!人家东瀛一带的百姓都切成鱼片生吃,他们说是人间美味。」她说得一脸神气,好像他孤陋寡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