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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拜托你——”她固执地昂头道。“明明就是作法作好的,那个巫仙子可厉害的,他一念咒语,你就睁开眼睛——”

  “因为他拿针捅我的脚!”白微生咆哮,不说了,他气得转身就走。

  白夫人犹对着爱子的背影嚷嚷道:“你忘了?巫仙子说你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才会病的,这种阴病当然要靠作法,幸好娘认识他,你别嘴硬啊!”

  白微生气得如旋风般,一转眼就消逝白夫人眼前,这对话真是太荒谬。

  “你会那么聪明也是娘上香求来的……”白夫人嘀咕着抚抚衣裳、理理仪容,轻轻地嗯哼一声,四面八方即涌来仆儿数名。

  “都打听好了?”她冷觑奴才们。

  “是,夫人。”一名女婢上前低道。“清水大师确实入了咱雨维城,住宿春眠客栈,已经有一堆官夫人排队穿着他相命批流年,大师架子很大,脾气很坏,收费很贵,行踪很神秘……报告完毕。”她一长串说完。

  白夫人啧啧道:“没错没错,要不高明就不贵,要不厉害就不会行踪神秘,要不神准就不会脾气坏、架子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非要请教大师怎样才可以将隔壁卖棺材的逼走,看能不能作个法让‘永福’倒闭。”她意志坚定地握拳、深吸口气。

  除掉“永福”是她白夫人毕生心愿。她瞥了仆儿们一眼。“去,备轿,跟库房领一箱银子,我就不信清水大师不见我。”为了捍卫家园风水,花再多钱都值得。

  一番打理,打扮得花枝招展,金银珠宝上身,华丽贵气的白夫人在仆人搀扶下,正提脚要跨上马车,后头冷不防来了一声——

  “哟——”

  这一“哟”,白夫人僵住势子,转身一见发声之人,猛回头,如受了莫大惊吓,又似看见妖魔鬼怪,她仓皇失措地爬上轿就躲过去。

  “啪!”

  来人动作更快,拉开轿子窗帘。“白夫人早啊!”

  晴空下,只见乐香之母踮脚趴上轿子,胖胖的圆脸贴近窗栏,不怀好意地眯眼,亮出一口白牙,朝一脸惊恐的白夫人说道:“哟哟呦,白夫人今儿个真漂亮,赶着上哪啊?”

  白夫人面包铁青,只用力踢踢轿门,暗示车夫快走。

  爱夫人又尖声道:“白夫人该不会赶着去叫什么大师的,帮您作法除掉‘永福’吧?”

  真衰!白夫人遮住脸,不想见着晦气。“你快下去,别踩脏我的轿子。”

  “哟——”爱夫人尖嚷,踢踢轿子。“瞧这口气,架子真大,您尊贵。尊贵到叫人在咱‘永福’店前泼狗血;您高贵,高贵到要下人在咱‘永福’门前贴符咒,我说您这回又想出哪招、唱哪出啊?”爱夫人不忘提旧帐。

  白夫人使劲踢轿。“走啦!”她对着车夫咆哮。

  车夫为难地瞪着霸住轿子的爱夫人,她胖胖的身躯攀在轿身上,他要驶了马儿跑,就怕她摔伤。

  爱夫人看白夫人面色铁灰,咬着牙、握着拳头,一副快气昏过去的滑稽样,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气死活该。她跳下,抹抹手,马车立即飞也似地向前疾奔,宛如逃亡。

  “小心驾啊,老娘双手刚劈过棺材很晦哪!”爱夫人犹不忘挥手高声送行。

  车夫听了一个颠踬,轿身一歪,白夫人骇得发出尖叫。爱夫人见了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没笑跌过去。

  忽地,一只手扶住爱夫人。“娘,你过分了。”

  爱夫人回头见女儿一手揪着刚写好的挽联,一手搭在她臂上。她亲爱地摸摸女儿脸颊。“娘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他们白家才过分,咱‘永福’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何必呢?”爱乐香耸耸肩,将挽联交给母亲。“喏,赵公子订的挽联。”

  “写好了?”爱母展开来看,白绢秀气的一行字——凤落长空,淑德可风。

  爱母眼一瞠,狂笑起来。“淑德?他娘偷人哪!淑德可风?笑死人了!”

  “人都死了,赵公子希望给他娘写点好的,又有什么好笑的?娘这样笑一个死人,我才觉得好笑呢。”乐香只不愠不火说一句。

  爱夫人登时煞住笑,咳了咳。“嗯,是,反正都死了,能美化多少就美化,写得多好就多好,的确是没什么关系,娘确是不该笑。女儿——”爱夫人按住乐香肩膀。“你真是善解人意,赵公子一定会很满意。”说着她卷起袖子,对着长工嚷嚷。“快快快,备轿,去春眠客栈。”

  乐香凝眉。“娘,你去那儿干嘛?”敢情娘也要找大师批流年?爱夫人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乖女儿,咱给白家欺负这么久,娘这回可要狠狠整她一次,好发发一肚子鸟气。”

  乐香忽地使力揪住母亲袖管。“您别跟着闹了。”一双水眸圆睁着,又清又亮。

  “唉呀,放心,娘自有分寸,你放心喔。”说着就奔上轿子,扬尘离去。

  乐香劝不住,只好耸耸肩,慢条斯理地踱返店内。

  一回店内,排队等着买挽联的人立即一拥而上,全挤在柜台前。有的要看棺材样式,有的要问丧葬法事,有的要请和尚念经,乐香伏在柜台前,一贯亲切微笑着倾听,并不时回头吩咐下人办事。

  在乐香亲切的服务下,步出“永福”的丧家,个个愁容褪去不少。

  剩下最后一个客人,是一名小少年。很少有这么小的客人,至多十三吧?衣衫槛楼,消瘦见骨,面目憔悴。

  他仰望柜台前的爱乐香,乐香隔着柜台倾身俯过来问他。

  “小哥哥需要什么?”然后她露出甜甜笑容。

  乐香一笑,小兄弟就哭了。

  “唉呀!”乐香赶紧绕过柜台出来,站在少年面前。“今儿个风沙大,吹进眼底了?”她抽出锦帕给他,还是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免去少年不少尴尬。

  他揉揉眼睛。“是、沙子多……”声音哽咽着。

  乐香抬头,看了看店外斜映的目光。“可不是么。”

  少年哑着声音道:“我……我要买一副挽联给姐姐,她昨儿个半夜病死了……”说到这,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地淌下。

  这下可不能再怪沙子大了,乐香转身走到角落,搬来一张椅子。

  “请坐。”她没有出声安慰,该哭的时候,掉眼泪是好的,眼泪忍着才痛苦。“你坐下,我们一起坐。”她也拉张椅子过来,还顺手将柜台上一个竹篮提来。“我们吃馒头好不好?我自己做的。”乐香掀开覆盖馒头的白布,蒸气瞬间涌上,扑上少年湿润的眼睛,好香……少年立即唾液汹涌,他已经饿了好些天。

  乐香拣了一个馒头,倾身笑咪咪递到他面前,他有些愕然,望着那张笑脸,像看见自己的姐姐,抢下馒头狼吞虎咽地啃吞馒头,一边啜泣、一边含糊直说:“好吃……好吃……真好吃……”

  “你喜欢?真好。”乐香笑了,露出一排漂亮的贝齿。

  少年在蒸气中望着白裳的爱乐香,他眨眨眼,仿佛看见乐香通体发光。

  连吃了三个馒头,他终于有力气将话说完整。“我只有一钱,我想帮姐姐买副挽联。”

  乐香倚着椅子像和他聊天似的。“好,你姐姐喜欢什么、性情如何?”她思索着要帮他提什么字。

  “喜欢?”少年摸着头思索。“我们穷人能吃饱就好了,哪敢喜欢什么?”他难过又自卑的低着脸。“不过我知道姐姐打小就崇拜一个人,崇拜得不得了,几乎把他当神……”

  “哦?”乐香交叠双腿,手肘搁腿上,撑着下巴耐心听着。“崇拜谁?”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神童,白微生。”他尴尬地笑。“是爱慕吧?我姐姐一直想和白微生作朋友,可你知道的,别说认识他,就算想收集他的诗,咱也买不起,白微生的字画在雨维城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是是是。”乐香同意,她隔壁住的可是大人物大才子大神童。然后乐香问:“你姐姐什么名讳?”

  少年道:“秋若寒。”

  “我知道了。”乐香拍拍手,站起来。“你明天过来拿挽联。”

  “一钱?”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乐香笑。“不。”

  少年恐惧地扬起眉毛,听见乐香笑着续道:“一毛。”

  “一毛?!”他睁大眼。

  “是,一毛。因为你喜欢我做的馒头,我高兴优待你。”她保证。

  少年笑了,哀伤自他眉眼间褪去不少。“我的确很喜欢你做的馒头,不信你整篮给我,我带回去吃个精光。”

  “好啊。”乐香爽快道,就将整篮馒头递给他。

  少年接下,眼底还闪烁着泪光,却带着微笑。“爱姑娘。”他仰着脸很认真地道。“我知道你好可怜,没人要娶你——”他拍拍胸脯。“但我保证,为了吃你的馒头,我长大一定来提亲,把你娶回去,你放心,你不会没人要的,你等着我。”

  乐香微笑,轻捂着嘴。“好啊,我等着。”她眨眨眼,眨出少年满嘴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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