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芭芭拉,每次都让你这么忙碌,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从准备料理到清洗碗具,全由芭芭拉一手张罗,江曼光觉得有些地意不去。
“你不必客气,我也不单只是为你一个人准备。”芭芭拉一点都不客套,不像一般日本人惯常的谦让多礼。
江水声说:“曼光说得也没错,我们父女两光只闲坐著等吃饭,这样吧,曼光,等会吃饭饭我们一起洗碗。”
芭芭拉瞅他一眼,没说话。
那一眼,纠缠了百般意味。江曼光默默看在眼底,也不点破,想想说:“对了,爸,跟大和物?物那年合作案谈得顺利吗?”
江水声和芭芭拉相望一眼,放下筷子说:“我本来想找个时间再告诉你,既然你问起,就现在谈吧。大和物?拒绝了那件合作案,没有转圜的可能,公司决定放弃,寻求新的合作对象。”
“是吗?”江曼光点点头,挟了一块萝卜。
“曼光……。”江水声看看她,说:“你跟东堂家那件事……。嗯。如果你不喜欢,千万别勉强……。”当初江曼光忽然坐著东堂家的礼车,由东堂晴海送回家时,他吓一跳,尚不明白怎么回事,事情莫名其妙就变成这个局面。
“我也觉得不要勉强比较好,如果你是为了经理的话。”芭芭拉说:“依大和物?的作风,并不会因为这种理由改变决定。
事实也证明了,他们以企业的利益为最优先。”
“我知道,当初我也不是因为爸的缘故答应的。”
“那么是为什么?”江水声问。
“我想,那对我也是一个机会。”江曼光随便找个理由,不顾说得太明白。“不过,现在情况很清楚了,我不是适合的。”
就这样?江水声露出纳闷询问的表情,这这样简单?一句“不适合”就解释一切了?“这是最大的最重要的理由。”江曼光说:“你应该听过‘候门深似海’这句话吧?爸。”这句话用英语不好说,她直接用中文,没有适就芭芭拉做解释。“东堂家毕竟不是普通的人家,我若勉强自己去适合,一定会很辛苦。而且,我也没把握我做得到。”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明白拒绝。”有一点最重要的她没说,她不要没有爱的婚姻,她要的是两情相悦。
“是吗?”江水声没再表示什么意见。
江曼光笑一下,起身收拾碗筷。芭芭拉动作更快,已经拾好一大叠碗盘,江水声作势要帮忙,芭芭拉睇他一眼,说:“不用了,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好。”
“我也来帮忙吧。”江曼光跟到厨房。
但她却拿著抹布不动,芭芭拉却也不觉得奇怪,戴上手套,扭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泄出来。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芭芭拉。”江曼光说。
“什么事?”对于江曼光,芭芭拉从一不曾有过低姿态,但也不傲慢。因为这样,江曼光对她说话,也总是很直接。
“我不懂,你还在等什么?”她一直觉得疑惑。
芭芭拉转过头去,挑个眉,没说什么。
“你在等我爸先开口吗?等他跟你求婚?”
够直接了。芭芭拉停下来,关上水龙头,将手擦干。“你说的没错,我是在等。”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要默默地等?为什么你不自己主动跟他求婚?你并不是那种害羞保守拘泥的人不是吗?”
“是没错。”芭芭拉静静看她一会,并不因为她的问题感到不自在。“我是可以那么做,但是,这件事,我希望由你父亲主动开口。”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只是这么希望。”
“如果他一直不开口?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会一直等。”
“为什么?”江曼光还是不懂,她不明白,为什么芭芭拉要默默地等,不主动地要求。她有那个权利的,不是吗?爱情之于有情的男女,之所以生动,不就是因为有任性的权利?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芭芭拉忽然反问。
“我?不──没有……我没有。”江曼光不防她突然反问,支吾著,连连否认。未了,颓然叹口气,说:“我只是不懂。”
“没什么不懂,你只要照你自己心中所希望的去做就好了。
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一定的道理,你强要要求答案,只是苦了自己。”
“芭芭拉……。”江曼光惊诧又恍然地看著芭芭拉,好像她忽然才认识了她。
“拜托,你别露出那种表情,真有那么值得惊讶吗?”芭芭拉摆个姿态,像是不以为然,语气却柔软许多。
江曼光微微一笑,拿起盘子擦起来,擦著擦著,动作又慢了下来。
“你不后悔吗?如果等不到那结果。”
“如果是你,你会后悔吗?”芭芭拉反问一句,以有正面回答。
她重新扭开水龙头,水声哗啦,惊涛拍岸,溅起一粒粒的水波。
“下个赌注吧,对你自己的选择。”芭芭拉丢下这句莫测高深的话,留下她一个人,走出了厨房。
江曼光垂著眼,呆望著那哗哗的水流。许久,她仰高起头,就那样站著没动。
???“听说日本海和太平洋感觉不大相同,不知道是怎么不一样,真想去看看。”
冬天的镰仓海滨,一片宁静。几乎看不到人影。水气中的冰冷,让陈蕙心不禁打个冷颤,靠紧了杨耀一些。
杨耀不但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看看时间,扫兴地说:“快五点了,天都黑了,我们得赶快回东京。”
“还早嘛,才五点,再多待一会好不好?”陈蕙心头一偏,不自觉带著撒娇的神态,随即察觉,讪讪地放开手说:“啊──对不起,还是你还有其它的事?”
“不,我只是担心天黑了,风会越来越大,可能还会下雨。”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越是冠冕堂皇,听起来越是言不由衷。
“你真是关心我吗?”
说这话时,陈蕙心轻轻咬唇,大大的眼睛盛满晶莹的水波,无辜地望著杨耀,像是在质问。
杨耀避开她的目光,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轻拥著她肩膀。“走吧,风越来越大了。”
陈蕙心心田一暖,温顺地跟著他,时而?望他一眼。月台上等车时,杨耀怕她受太多风寒,将她拉近身旁,替她挡掉风,她不禁挽住他,更靠近了一些。
“会冷吗?”杨耀问。
她摇摇头,只是又再靠紧他。
回到饭店,她挂著笑,脱下外套递还给杨耀,外套上还留有她身体的余香。杨耀却将外套挂在手上,并不马上穿上,说:“你今天吹了不少风,最好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了。”
“等等,耀──”他转身要走,她急忙叫住他。
杨耀回头过来,等著。她忽然发现,他有著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很黑的一种棕色,蕴含著高质量,诸多的感情在那黑里旋转。
她定看住他说:“我打算下个礼拜就回去,我已经订好两张飞台北的单程机票,我等你的决定。”
杨耀没开口,只微微点了个头。廊上厚重的地毯将他的足音吃去,世界静悄的仿佛失去了声音。
出了饭店,他漫无目标的。东京夜街头五光十色,他想起和江曼光并肩庆祝新年时,纽约时代广场上的那颗炫丽苹果,想起她的笑、她的夜、她的吻和醉酒……。
不知不觉到了青山,到了那幢教他情怯的大楼。他从口袋拿出那条断了线的项炼;链子他请人修好了,又回复一个圆满的同心圆。
记得初相识,他弄伤了她的脸……他轻轻抚弄著项炼,他不知道她一直将它戴在身上,他总记得她那像哭的笑,会让他心疼……还有,她那无力的表情,仰天对著满空的星星呢喃著她的心愿……。
想起他对她说的那承诺……“曼光……。”他轻轻吻著项炼。
他转身望著大楼,微一侧脸,竟然看见了江曼光,她从路前走来。
“曼──”但她不是一个人,她身侧伴著一个身影,他笑容凝住,惊逢欣喜的叫唤被一阵阒暗扼断。
他暗暗期盼江曼光发现到他,但没有,她很专注地看著她身边那个人,倾听他说话,偶尔浮起一抹淡微的笑。
他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见他们有时默默,仿佛尽在不言中,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情在流动,还有一种投合。
他不禁往前一步,又下意识退了一步。
“……和我结婚吧……。”忽然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入他耳里。
他呆住,神经紧绷起来!他看见江曼光?头望著那人,不知回答了什么,那人凝视她许久,低头吻了她。
他觉得全身发冷起来,踉跄退了几步,摇头不敢相信。身后的夜无止境,他步履摇晃,一直奶到阒暗里,表情扭曲变形,跟著后一松,手中的钻石项炼跌落到晦黑中。
讽刺又戏剧性的,居然下起雨。
像飞蛾受了伤,摇望他无力的黑暗中的一丝光明,清晰却遥远,然后慢慢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