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解开扎头发的白缎带,迅速地把一头到肩的长发盘到脑后去,盘起头发,她就像个真正的公主,高贵而典雅。“除了谈论兔子之外,还有一件事,”她的目光缓缓地移向别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愿意陪我去一趟海边吗?”
“海边?”藏血诧异,千足不靠海,要去海边,需要穿越两个城市,“去海边干什么?”
“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雾低着头慢慢地说:“一个好朋友。”
“男性朋友?”藏血看着她的神情,叹了口气。
雾抬起头,“是的,男性朋友,他和他的爱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上天保佑他们。”她眼睛里有泪,双手十指交错,举起来捧在胸口,嘴里念念有词,藏血听到一两句,她念的是英语,“我就不会哭泣!我就不会哭泣!”
“每当年岁又经历过一段休眠,紫罗兰花会在林地重新出现,天地和海洋,万物都会复苏。”藏血柔声说,轻轻地为她拨开额前散乱的一缕发丝,他知道她念的是雪莱的《致——当销魂荡魄的欢乐已成为过去》,也知道她刚才念的是这首诗里的什么。
雾抬起头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撑住额头,“你不会觉得我又在欺骗你的感情吗?”
藏血伸出手指去磨蹭掉她眼眶里滚来滚去的眼泪,眯起眼笑,“当女孩子掉眼泪的时候,我一般都是很善解人意的。哭吧,我不会笑你的。”手指下的肌肤柔软温暖,雾哭起来,和其他女孩子一样,也许因为她长得楚楚可怜,他刚才真的有些不忍心,当手指接触到眼泪的时候。
“他……曾经是我的……”雾拿起咖啡掩饰她的失态,一不小心呛了一口,“咳咳……”
“小心点。”藏血用纸巾擦去她咳嗽时颤抖在脸颊上的抹茶气泡,“男朋友结婚了,新娘不是你,对吗?”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眉心,“这是个老套的故事。”
雾勉强笑了一下,“算是老套的故事吧。”她咳嗽了一声,“我想喝点苦的。”
“这个给你。”藏血把加了燃烧后的方糖和白兰地的咖啡递过去,“喝完了再说,好不好?”
雾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她换了口气,捋开额前的发丝,“我以为你会讨厌我,可是有些话我不知道要向谁说,我只是想到你,然后就来。你不必刻意对我温柔。”
“我一向都很温柔。”藏血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拿过餐巾轻轻地擦,“尤其对着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尤其她们在哭的时候,我会更温柔的。”
“他要结婚了,我很替他们高兴,是真的高兴。”雾眼睛里闪着余韵未消的泪光,“可是没有人相信我。”她深吸了一口气,“他们都以为,我诚心要他们分开,因为我得不到他,所以我要让谁也得不到。”她支着额头,“他们都以为我恨他,他结婚了连喜贴都不给我,也不要请我去参加。”
“原来你是故事里的坏女人。”藏血叹了口气,“你做了什么事,让他们这么怕你?”
雾呆呆地看着他,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他们分开,是真的,可是没有人相信我。”她一口气喝完了那杯掺和白兰地的咖啡,“我送过他一箱葡萄酒,那些葡萄酒里有毒,他差点被毒死了,所以他们都恨我。”雾看着空杯子笑了,磨蹭着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像侦探片里凶手,最不像的那个,就是最恶毒的坏人,连爸爸都不信我的话,他把我关起来,他结婚的消息都不告诉我。”
“恨他吗?”藏血轻声问,他的眼神有点飘,飘向遥远的地方。
雾笑了起来,“恨过,但没有恨到要谁死,要谁抵债。”她有点醉,“恨过之后,依然是不恨,你怎么能怨恨别人不肯爱你?”她的眼神朦胧如星,看在眼里很艳丽,也许是脸颊上带着酒红,“你只能怨恨自己做不到他想爱的样子,他从没有错,错的是我。”
“是的,你不能怨恨他不肯爱你,因为无论如何你都做不到他想爱的样子。”藏血喃喃自语,突然一仰头喝光了雾的那一杯抹茶,当酒一般喝光了。
“所以我怎么会想他死?我从来没有想过死,我要他死很容易啊,”雾轻笑,“在我是半个妖怪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把他变成一尊只供在我城堡里的水晶,永远属于我。他们相爱,我很高兴,至少有人肯不顾一切地对他好。”
藏血轻轻托起眼前有些醉意的女孩子的脸,曾经以为她很好诈,她很圆滑,是一只会咬人的猫,其实她也偶尔很单纯,就像如今的这一张脸。“毒是谁下的?”
雾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不是吗?”藏血缓缓地摇头,“说实话,否则,你会痛苦很多年。”
雾开始去摸索那个已经被她喝光的杯子,藏血抬手叫来服务生,“两杯兰姆酒。”
酒来了,雾喝了一大口,慢慢地说:“毒……自然是……他自己下的。”
“他陷害你?”藏血轻声问。
“是的。”雾醉眼朦胧地回答。
“你依然爱他?”
“是的。”雾喝醉了,开始笑。
“我陪你去参加婚礼,好不好?”藏血轻轻拨拢她散落下来的长发,眼里泛起了一些沉寂多年的苦涩,唇边的微笑再美丽,也掩盖不了那些多年前的苦涩的味道。
“好。”雾乖乖地说,补了一句,“不许骗我。”
“不骗你。”藏血看着面前喝醉的女孩,至少这一瞬间,两个人的心,是靠得很近很近的。也许她此时多说一句话,他隐藏多年的感情就会决堤,也许只要他一个吻,她的凌乱的心,就会留下他的影子。
“不许害我。”雾没有多问一句,她已经醉到看不清藏血眼里的苦涩,只是冒出了这样一句傻话。
“不害你。”藏血叹了口气,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雾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藏血一口一口地喝着黑色的兰姆酒,从口袋里摸出手表,静静地看它的指针走着。
当销魂荡魄的欢乐已成为过去,
如果,爱和真诚犹能够继续,
尚有生命,
尽管狂热的感受在作深沉黑暗死一般的安息。
我就不会哭泣!我就不会哭泣!
能感觉、能看见:你在凝视,
那温柔的双眸脉脉深含情意,
而想象其余。
燃烧并且成为无形烈火的燃料
也就足够。
你若能始终如一,不变依旧。
每当年岁又经历过一度休眠,
紫罗兰花会在林地重新出现,
天地和海洋,
万物都会复苏,
例外的独有赋予万物以形态、
给予万物以活力的生命、和爱。
在藏血凝视时间的时候,雾低声地用英语,慢慢地念着雪莱这一篇(致——当销魂荡魄的欢乐已成过去),也许真的万物都能如诗歌里所讲过的那样,只要真诚和爱继续,即使那些疯狂的快乐已经过去,生命与爱,还是会在紫罗兰花那里,重生重开。
第五章 他和他的婚礼
“为什么要乘坐直升飞机去参加别人的婚礼?”藏血恐高,坐在飞机里闭着服睛当自已是个死人,不敢往摇摇晃晃的飞机底下看风景,“开车或者坐火车都好啊,我们又不赶时间,坐什么直升飞机?”
“我怎么知道你恐高?你又不事先通知一声?”雾无辜地眨眨眼睛,“梅耶小姐要去参加婚礼,当然要摆阔气的场面,你以为我是委委屈屈扮小可怜去的吗?我就是要铺天盖地的去,不可以吗?是你自己说要陪我的。”
藏血哀怨地看着她,“我好歹也以为是坐班机,怎么知道是坐这种飞来飞去摇摇晃晃的直升飞机?我害怕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度,小姐,我曾经跳伞失误过啊。”
“加速!我们要迟到了。”雾对飞机师挥挥手,当藏血什么也没说。
直升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降落在嘉里加德海滩,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卷起了海上一阵狂风巨浪,当飞机降落之后,海滩一片混乱,参加婚礼的人纷纷闪避那些浪头。
“小姐,你会惹人讨厌的。”藏血拉住雾的手,“你是来祝福的,不是来杀人的吧?”
雾奇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是带着祝福来的,不过似乎每一次的祝福,都要有个令人憎恨的开始,”她耸耸肩,“所以下去之后,我也不知道我是来祝福的,还是来杀人的。”
“那就别下去,他们并不友善。”藏血透过窗户看见,参加婚礼的人群有不少人有枪。
“我要下去。”雾坚持地对视着藏血的脸。
藏血看了她一分钟,放手,“你爱他。”他叹息。
“是的,我爱他。”雾凄然了一下,“你陪着我,好不好?”
“别怕,我会陪着你。”藏血又叹了口气,用力揽着她的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