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先走了,有雾的消息,通知我。”藏血整了整衣裳准备离开。
“这是你的东西,拿回去。”梅耶先生把一个东西丢了过来。
藏血接住,是那片水晶花瓣,抬头看着梅耶先生的脸,却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一脸的深沉隐抑。
她会永远留在魔界吗?
玛玛其实很温柔,只不过他用凌厉的方式来表达,雾这小妖女,见到什么人,就换什么脸。对川穹绝对高贵,对玛玛俏皮顺从,对自己……藏血拿着水晶花瓣开车回家,一路默默地想,她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她很依赖自己。
还有……她只在自己面前哭。
她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就会像她被关在象骨里的模样,静静地想心事,静静地红了眼眶,而没有人安慰。
是在想川穹吗?想那个高而瘦的,强风一般的男人,那么冷酷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只是揉揉她的头,她就满意了?陡然间惊觉,那天虽然眼睛一直看着名檀,但什么时候,把她的一举一动也全部留心,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在记忆中如此清晰。
“你已经——爱上别人了。”
“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你已经爱上别人了吗?”
“我说中了你的心事。”
“你不觉得,你爱上的那个人,有可能是我吗?”
“吱”的一声猛踩刹车,藏血趴在方向盘上苦笑,有可能?除了你,我还可能会爱上谁?难道我还会爱上真秀、爱上司狐?
只有你的身上,才有那么一点让我心动的东西,也许是同病相怜的怜悯,也许,我们根本就是同类。
启动车辆,藏血从口袋里摸出那条绳子,那绳子还在,宛然她的声音还在:“你知道,就别给自己压力,别强迫自己忘记他,这个是你的,还给你。留着它,记着他,也没什么不好。我希望你从心里快乐,爱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会忘记川穹,但是我相信,我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雾,你是这样希望的,我大概也这样希望,但是说与做不同,爱一个人,想一个人,还能做到快乐、豁达,并不容易。
你也是一样的,说会记住苍穹,然后快乐地去爱第二个人。藏血嘴角微微一挑,做得到吗?
谁都很迷惘,然后在迷惘中相互舔伤,我莫名地迷恋上你的温柔,迷恋上那种同病相怜的慰藉,雾,我这样的感情,算是——爱你吗?
魔界。
长发兔与骷髅灵一场战乱之后。
雾望着玛玛,他正在换衣服,把战袍换下来,穿长长的元老服。满身都是伤。
“呜呜……玛玛大人太英勇、太伟大了,只是因为有了玛玛大人,我们长发兔一族才能繁衍下去,鄙视兔子的人太多了,他们经常拿红萝卜诋毁我们。”卡露椰望着玛玛的背伤哭,呜呜咽咽的像只小老鼠。
“别吵。”玛玛换好元老服,不耐烦地挥手,卡露椰登时住嘴,委屈地看着玛玛。
“你痛不痛?要不要我给你涂药?”雾问。
“不要。”玛玛回答,推开门出去,“我去召集师长们开会,你和卡露椰呆在房间里,不许出去。”
“是。”卡露椰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这大概就是玛玛和藏血的不同。藏血总是顾及别人的感受,总是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笑脸,就算有天大的心事,也只是困惑在心里,顶着一张笑脸,就打算蒙混得天下无事。如果藏血换成玛玛,他就不会打断卡露椰的话,就不会拒绝涂药,就不会说“不许”,因为藏血是体贴的人,真的非常非常体贴。
“雾姐姐,你会永远留下来吗?”卡露椰飘过来问。 “不会。”雾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卡露椰的头。
“那个有漂亮头发的哥哥呢?”卡露椰又问。
“他回家去了。”雾的手指在卡露椰头上慢慢地移动,把它的长毛打成一个蝴蝶结。
“你会想他吗?”卡露椰浑然不觉自己的头发正发生问题。
雾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我……”
“我会想他的,哥哥说要给我漂亮的长头发,他还没有给我。”卡露椰顶着满头蝴蝶结,在雾面前走来走去,得意洋洋。
它还记得啊?雾拍拍它的头,点点它的鼻子,“下次姐姐看到他的时候,一定叫他赔给你。”
第七章 月轮天
雾被玛玛带走已经十天了,雾·梅耶城堡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重;警局曾经接到雾失踪那晚的报警电话,但是除了一些奇异的怪笑,电话录音里什么也没有,无法追查雾消失的真正原因。
藏血知道梅耶先生怀疑是他把雾藏起来,因为是他第一个发现雾失踪,居然远在日之家就知道雾失踪,而且他也在城堡里失踪了一阵子。但是他无法向梅耶先生解释雾去了哪里,所以只好故作不知。今天梅耶先生邀请父亲去城堡喝下午茶,藏血猜到一点他们要说什么。
伊贺颜大学。
真秀的办公室。
“梅耶先生请了日之先生喝茶?”穿着柔软质地的衣料,背后拖个帽子的真秀十指交叉地坐在椅子上,“我印象中,似乎梅耶先生和日之先生的交情并没有好到这个分上。” “我猜,说两件事。第一,试探雾是不是被我藏起来了;第二,”藏血耸耸肩,“他怀疑我和雾。”
“他怀疑你试图拐走他女儿。”真秀说得咬文嚼字,之后补了一句,“你本人是没什么大事,看履历的话,很少人有你那么工整的。上好的家世,上好的学历,上好的能力,上好的相貌。”真秀似笑非笑地喝了一口茶,“主要是名檀那档子事不要让他查了出来,那可就大大地降低你的分数。”
“你在说什么?说得我好像很希望被人家挑中做人家女婿。”藏血斯文擦着一个新的茶杯,“他查我什么我都不在乎。”
不在乎,真秀挑眉笑,转开话题,“这可是你第一次进我这里居然还会擦茶杯,我这茶杯是新的,我不信你在家里也这么勤快。”
藏血举起那个茶杯,茶杯晶晶亮,看了一阵他自己哑然失笑,“看来我回家也要勤快一下才可以,做儿子做了那么多年,居然没擦过家里的茶杯。”
“你在担心。”真秀给自己倒茶,没给藏血倒茶,反正他也没心喝。
“我在担心什么?”藏血笑笑。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做挑拨人心的刺猬。”真秀一只手插进口袋,“下午没课,和仲海约了打球,你去不去?”
“我?”藏血又是那样笑笑,“我想回家。”
“那你就回家。”真秀瞧了他两眼,淡淡地笑,也不多说什么。
藏血走了,他很少这么安静,安静得近乎寂静。
藏血的心很乱,连最经常的斯文的微笑都做不出来,来找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吧,但是他最终只是擦了一阵茶杯,什么也没说。藏血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女孩吧,不仅如此,他知道那个女孩去了哪里。真秀拿起藏血擦的那个茶杯,耸耸肩,往里头倒了茶继续喝。
藏血知道那个女孩在哪里,但是他不能说。
他担心梅耶先生。
他更担心他自己。真秀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似乎藏血对自己这分崭新的爱,没有什么信心,对雾没有什么信心,对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
藏血不坚持,他是一个不强势的人,不喜欢勉强。而且他体贴,不喜欢别人不愉快,换句话说,他不自私。但是,真秀叹了口气,爱是自私的吧,为什么藏血留不住名檀?因为藏血在他所爱的那个人选择离开的时候,他不会挽留,他会放手。那样的话,如果有人与他抢夺,他怎么能不输呢?他让名檀离开的时候,仲海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是推了推眼镜微笑,“我不喜欢勉强。” 嫁给了藏血,是会很幸福的。但人们都喜欢那种强势的、疯狂的爱恋,那种一霎眼冰棱破裂的心动,藏血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有一个女孩,能够理解他的爱人的方式,那该是疯狂的爱恋之外的另一种幸福了。
雾·梅耶,那个妖异的女孩,她能吗?真秀持保留意见。
风吹来,衣发俱飘。
藏血仰天吸了一口空气,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没开车来上学,学校距离日之府很近,散步就能够到达。
日之府地域广阔,道路上铺着青砖,路边生着短短的青草,草上开着白白的小花,长着紫黑色的浆果。很温和的天气,所谓春天。
藏血的辫子在风中微微地摇晃,绕过脖子辫稍落人口袋里,辫子上青色绳子的绳带轻轻撞击着他的手背。
一个人走路,总是觉得缺点什么。藏血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手心是那片水晶花瓣,在白天的光线下,水晶光滑透明,像一汪真正的水。她在魔界永远不回来了吗?玛玛说得没错,雾不留在玛玛身边的话,他保护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