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不只刘月理惊讶,在场的任家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眼光。
任财旺是个豪爽的粗人,大字没认几个,怎会想到预立遗嘱而子孙全然不知?﹗
她避重就轻的道:「叔公指定了我是牧场继承人,如果我心狠一点,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三个月的期限她没说出去,怕功亏一篑。
「我不信,妳说谎,老人家怎会偏袒外人……」她忽然说不下去,爷爷的确有可能将牧场留给最疼爱的侄孙女。
眼神失焦的刘月理跌坐在藤椅上,一脸慌乱恐惧的低喃,「该怎么办,该怎么……」
看得难受的阿莱婶忍不住轻拍她手背一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蓦然抬起头来?眼泪都慌得掉出眼眶,「何万胜要我把土地所有权状交给他,不然……不然他叫我找一条溪跳了,省得他动手。」
「这个人渣。」任依依呸了一口。「谁叫妳要贪他一千万。」
「我……我……」她害怕的放声大哭。
「够了、够了,我设法筹一千万还他,妳少在一边给我哭衰。」她可不是为了刘月理,而是不忍心堂哥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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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风势特别强劲。
几条鬼祟的人影潜入青春泉牧场,手里似乎提着某种沉重的液体,快速而安静的走向牛舍,东倒一点,西倒一点的。
天空满布云层,零星的星辰忽明忽暗,看来是一个适合做坏事的夜晚。
打火机的光亮在堆满干草的仓库燃起,火光未减的掷向干草堆,迅速燃起的光亮足以照耀整片天空,牛群开始骚动了。
房内的任依依眉头微微皱起,「嗯,是什么声音?天亮了吗?」看一看萤光闹钟,短针刚过一,长针指着五。
「怎么了,宝贝,妳还不够累呀﹗要再来一次吗?」暧昧的取笑声由她胸口传出。
情生意动,怎会不起欲呢?﹗
他们的肉体是结合了,但心的距离远如半个地球,你看我在寒带,我看你在热带,全是因为某人对爱的却步。
不说出口不代表不爱了,明明抓住了那颗心却拥有不了,任由她鸵鸟似的逃避,自欺欺人。
他是太宠她了,简直是笼上了天,所以他帮着她欺骗自己不爱他。
「满脑子黄色废料,你没听见牛在叫吗?」好象很慌乱似的。她连忙下床着衣。
「哪天牛不叫嘛﹗我……咦!有烟味?」而且愈来愈浓。
「什么,烟味?﹗」她忙不迭的推开窗户一看,当场三魂没了两魂地往外跑。
「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失火了?」要命,他根五不敢怀疑他猜测的事是假的。
因为烟味已顺着风势飘入窗内。
「诺亚,你去叫醒工寮的工人救火,我去叫醒叔叔婶婶他们逃生。」还有他们赖以维生的牛呀!
诺亚估计火势尚不致延烧到房子,因此放心她去叫醒家人,而他则抓了两条毛巾浸湿,一条给她捂住口鼻,一条他捂着半张脸,冲向起火点唤醒工人。
两人分道而行地各自叫人,任依依先把叔叔婶婶叫出屋外,随后发现堂哥堂嫂似乎尚在屋内,于是她又折返。
任正义刚好返校取毕业证书未归,自然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可她上上下下每一层楼都找遍了,连厕所也不放过,最后确定屋内都没人了才由后门出去,往牛舍奔去,她担心牛只的状况。
她脚未着鞋奔过草地,熊熊火光像是烧灼她的心,耳中传来的尽是牛儿们嘶啤的吼声,惊惶失措犹如预知死亡般地悲哞。
突然,一阵非常虚弱的求救声由仓库内传来,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以人为重。
当她冲进已开始着火的仓库大门之后,眼前只看到一片浓烟,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她只能依呼救声缓慢前进。
「救……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孩子……他不能死呀!救救我的……孩子……」
被崩落的大量干草压住的刘月理无法脱身,只见她大腿以下压了山一般高的干草,手则覆住小腹怕伤到肚里的胎儿。
火势汹汹几乎快烧到她身上的干草,她拚命的呼救只希望有人听见,她不甘心就此死去。
「正刚……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和孩子……你快……快来呀……」
她还没告诉他他们有了个孩子,快两个月了,她不想什么都没了,她还有丈夫和孩子呀!
「妳怀孕了?﹗」
头顶上传来她最痛恨的人的声音,但也是此时此刻唯一能救她脱险的人。
「为什么会是妳?」老天真是爱捉弄人,偏偏是她。
「妳少给我说废话多留点体力好逃生,妳干么没事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任依依开始搬着最上层的干草。
干草数量一多也是惊人的重量,她拉不动她。
「我以为正刚在里面……」刘月理咳得说不出话来。
夫妻俩自那日闹翻后就不曾交谈,她这才知道丈夫不是没脾气,而是一直容忍她的任性,纵容她为所欲为地把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
她几回想和他说话又拉不下面子,看他冷着脸地从身边走过她心里就难过,连怀孕的事也迟迟没法告诉他。
半夜她作了恶梦惊醒,翻个身打算寻求丈夫的安慰,谁知他竟然不在床上。
她慌乱寻找,才在窗边看到楼下丈夫孤寂的身影倚靠着仓库外的榕树,她心口一酸地想找他谈开,毕竟夫妻是一辈子的事。
何况他们又有孩子了。
下了楼往仓库走来,她听见仓库有人交谈的声音,一时没听真切当丈夫与睡不着的工人聊天,直觉地推开门唤他的名字。
不料一把火炬突然朝她掷来,为了闪避她只好赶紧往后退,不小心的推倒一堆摇摇欲坠的干草,她根本吓傻了,来不及逃避的就这样被压在底下,接着火就烧起来了,让她逃无可逃。
「哼!妳还惦着他呀!堂哥对妳多好妳知道吗?让我嫉妒妳嫉妒得要死。」任依依将湿毛巾交给她捂着,自个奋力的挪开干草。
「妳,嫉妒我?﹗」刘月理张大眼,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话,是她嫉妒她才是吧!
「对,好嫉妒哦!妳都不晓得向来木讷的堂哥有多喜欢妳,打从我国中和妳同班以后,他天天追问我妳那天做了什么事,从不关心我打架有没有输。」她呕死了。
「什么?﹗」他从国中就开始喜欢我?
「他常说这辈子能娶妳为妻的男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结果他自个倒成了不幸的人。」傻得令人心疼。
眼眶淌着泪,原来丈夫竟是如此爱她,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说。
「要不是因为堂哥太爱妳的缘故,妳说以我的个性能容许妳嚣张几天,早让妳哭着跑回娘家了。」她是家人至上。
「他为何不跟我说……」害她以为自个嫁了个不爱她的丈夫,所以才处处挑剔,兴风作浪。
她觉得自己不幸福、不被宠爱,因此她也要别人和她一样的不快乐、一样的痛苦。
可,她错了。
她从来就不体谅丈夫的用心,一味的要求他出人头地,怨他从不肯帮她说话,到底错的人是她。
她好无知呀!
「拜托!堂哥的个性那么闷骚,由妳主动还比较可能……哇!最后一捆了,妳还站得起来吗?」她用力地将草拋开,扶起被压在底下的人。
「妳为什么要救我,我一直很不可理喻。」换了是她绝对不会牺牲自己救人。
任依依自嘲的道:「因为我笨嘛!谁叫妳是自家人。」
「妳当我是一家人?﹗」看来,她错的不只一件事。
「妳让烟熏坏了脑袋呀!妳都嫁给堂哥为妻了,不是一家人难道是外星人呀!我要当姑姑了。」想想就兴奋。
「姑姑……」她泪流得更凶了。
任依依扶着刘月理准备自火场中逃生,四处传来干草早燃烧的劈泊声,她凭着直觉在浓烟中摸索,希望能尽快把孕妇送出去,烟吸久了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会变成白痴。
她可不愿当个小白痴的姑姑,火再大、烟再多她也要卖命一搏,绝对要把碍事的烫手山芋踢出去……呃,不能踢,要小心地护好,孕妇最大。
好不容易凭着仓库外奔走的人声找到出口,她正高兴可以松口气时,仓库上方的梁柱竟掉落下来,她耳尖地只来得及推开手扶着的人儿。
「啊——」好痛!
重心一失的刘月理跌坐在地,她由那声惨叫推断依依受伤了。
「任……依依,妳怎么了?」
任依依苦笑着想告诉她没事,但是……「换我被压住了,妳先走。」
「我怎能放下妳一人,妳刚才救了我。」她做不到见死不救呀﹗
「我是为了堂哥救妳而不是因为妳,何况我一直是一个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太久,很快地别人就会将我遗忘。」
任依依说得轻松,刘月理却听得泪流不止,原来受尽众人宠爱的她其实内心是这么没安全感且寂寞。「依依……」
「走!快走,去找人来救我,死一个总比死三个好,别忘了妳是有身孕的人,身为母亲妳得坚强。」而她,八成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