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主子的风流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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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髓知味的狼,在他厌腻了野兔的滋味前,是不会停止猎捕行动的。

  明知自己的意义对他不过是果腹的野味,还一次次地任由他吸光自己,啃噬自己,吞咽自己愚昧得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自己,在这样厌恶自己的沉沦,又无力抗拒自己的沉溺,一次次恶性循环中,她已经感到疲惫了。

  要到什么时候,少爷才会对我感到厌倦呢?消极地,将希望转嫁到邵青耘的身上。

  应该不会太久了,老爷也不可能一直允许少爷再这样游戏花丛,风流无度下去,为少爷定一门亲事的传言亦时有所闻,什么时候少爷的身边会多了一位少夫人都不奇怪。只要等到少爷成了婚、娶了亲,那么少爷的心思自然会被\\\"未来\\\"的少夫人给全盘占去,再也没有她林芝娘的容身之处了……

  撑起还带有几分酥软倦意的身子,就着失了温的水,拧过一方白巾,简单清理过身子后,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件套回身上的同时,好像一点一点又拾回了自己的理智与平常心。

  晚宴的时候,应该可以如常地工作了、其实芝娘并非故意在这点小地方违抗邵青耘,和他唱反调,即使他认定她是故意的。

  以前,还曾被他嘲笑为这是\\\"明明饿着肚皮还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穷酸志气,但这全都是他武断的曲解。

  她既不是担忧自己与他之间的情事败露,也不是不愿意接受他的体贴,更不是他认定的\\\"以不接受另眼相待\\\"的举止,来证明自己依然保持\\\"清高\\\"的人格。

  清高,这种字眼早八百年地就知道和她无缘了--

  穷人家是没有资格摆什么清高的姿态的,穷人家无时无刻都得面对严苛的现实。清高意味着家中没有米粮时,还没有脸低下头去跟隔壁人家借一杯羹,那就只好坐着等死。而这种事从她懂事起,就经常陪着娘去跟村子里的人低头,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保持清高和饿上一天肚子,无疑地,芝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较为实在的\\\"填泡肚子\\\"。

  真正令她不惜违抗、触怒邵青耘,也坚持要在\\\"事后\\\"照常工作的理由,一点都不复杂,难解--主因是\\\"不安\\\"。要是接受了邵青耘的好意,撒了一次娇,那么她就会对自己往后该怎么过下去感到不安。

  非常非常不安……

  她需要借着工作来提醒自己,她现在的身份与地位,就像刚刚走过一段危桥后,混乱的意识仍被囚禁于桥上,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要用力地踏一踏自己踩惯的地面,才能提醒自己该重回现实了。

  不要忘记……再多的甜言蜜语,再多的缠绵热吻,再多的激昂交欢……她依然是一名为他、为邵家工作的奴才而已。

  哪怕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眸有多么教人心醉,哪怕他吐露的喘息犹存在自己耳边,哪怕他给予自己的疼爱怜惜多到令她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在他眼中是独特的,是独一无二的、是最爱的--这都不过是转眼即逝的水中幻影,轻易就可能破灭的假象。

  千万不要做那妄想捞得水中月,而傻得投身到江心的愚者。

  一再地警告自己,这是芝娘在让步了这许多,许多后,惟一不愿对命运妥协的事?

  只有这颗心,我不愿迷失。

  置身在繁华的京城,置身在穷乡僻壤;身为贫苦的庄家女,身为豪门的奴才;柔顺听从的一面,顽固坚持的一面--这些都是她,每一面都是地,不管现实有多么残酷或丑陋,要是连自己的心都迷失在梦幻里,失去了这个自我,她就再没有站起来的力量了。

  失去母亲而伤痛不已时,她没有躲在自怨自怜的甲壳中。

  长年不在家中,被村小的孩子嘲笑她像是没有爹爹的孩子一样时,她也没有以憎恨、埋怨爹爹来求得心安。

  现在也没有什么两样,接纳他人的\\\"一时怜宠\\\"而自抬身价、自我膨胀说这是爱,她也办不到。

  最后再一次检查自己全身上下,确定了头发一丝不乱、衣着整齐清洁,没有半分会让人联想到方才的自己之后,她才安心地松了口气,步出房门。

  捧一天饭碗,做一天工。

  目前她林芝娘是邵青耘的贴身丫环,是邵府的奴才,她就不会留下话柄,让人说她是邵府的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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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娘,你来得正好,这堆笋子帮我搬到厨房去,大厨等着要下锅呢!\\\"

  午后,正当主子们都在小憩时,奴才们却已经为了晚宴的准备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后院里,洗菜的洗菜,端盘的端盘,砍柴的砍柴,每个人都恨不得能有三四双手臂,好在瞬间把所有的工作完成。

  芝娘也接过了装着春笋的大竹篮,使尽力气一步步地扛着它走到厨房门口。

  \\\"晚宴的菜色,大概就是这样了。总管,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接过厨子开出的菜单,端详片刻,年过半百的面容依稀可见年轻岁月时端正容貌的林总管--也是芝娘的亲爹,蹙了蹙两道严厉的眉。\\\"这道生煎小鹿排最好换成粉蒸鹿排,晚宴上几位太夫人的牙已经不行了,要让她们能吃得顺口,绝不能太硬。\\\"

  \\\"那我这就去改。\\\"厨子二话不说地接纳了他的意见。

  熊一般高大粗壮,出身东北猎户人家的总厨,同样也在邵家做了十年多,他的一句话在厨房里掷地有声,谁敢对他排的菜单有意见,就得有吃上一记铁拳的觉悟-惟一敢挑剔他的菜单而不会被他抱怨的人,就只有总管大人而已。

  有时,就连邵老爷所说的话部不见得有总管一句\\\"不妥\\\"来得有用。

  随着年月过去,芝娘渐渐地了解到爹爹何以会那么少回家来。过去娘亲总是以\\\"爹爹工作很忙\\\"轻描淡写地带过,可是小芝娘心中还是不能谅解爹爹的忙碌,认为这不过是娘安慰自己的话。

  但来到京城,在邵府生活过几日后,这疑问使不再是疑问了。

  小自柴米油盐,大至账房收支,所谓的\\\"总管\\\"便是无所不包、无所不管,只要是邵府内的事全都归爹一个人管,每个人遇见无法解决的难题,或是奴才和奴才间有何纠纷,甚至大、小主子谁身上有病痛,头一个去找来的都是芝娘的爹。

  对邵府而言,爹就像是一道影子在暗地里支撑着这整间宅第的运作,她根本无法想象,失去了爹的话,邵家会乱成什么样子。

  为了不让自己的\\\"不在\\\"造成主子们的不便,芝娘的爹总是在年节后才来去匆匆地返家一趟,宛如一名过客般,蜻蜓点水地拜访。

  犹记当年自己拎着小包袱站在邵府大门前时,看着那道高不可攀的门楣,头一个想法就是:爹爹就是被这个大宅子里的人给抢走了的。

  是的。爹爹舍弃了理应最爱的妻、最疼的孩子,将自己的大半辈子贡献在这座宅子里,选择了他的工作,而非自己与娘--

  \\\"芝娘吾儿,你……恨爹吗?\\\"

  经过一番折腾,决定芝娘要留在邵府,由邵青耘的小侍女做起的那夜,芝娘她爹曾经这么问道:向来沉默寡言,连亲生女儿也无法对他产生亲近感的男人,在那一夜最初也是最后的在女儿面前流露了那么--丝丝情感。

  \\\"你没办法回答爹是吗?\\\"停顿片刻,得不到女儿回答的男人,眼角微润地说,\\\"你恨爹也没关系的。因为爹就是个可恨的人。我知道我亏欠你们母女俩很多,却还是自私地做我想做的事。\\\"

  \\\"娘说爹爹是不得已的。\\\"干涩地,芝娘回道。

  \\\"你娘是个心胸宽大的好女人,我很感谢地。

  芝娘吾儿,爹不是想为自己自私的行为辩解,可是世间的事就是这般的无奈,每个人的眼中都有自己一套道理,在你眼中重要的东西,却可能是他人眼中的垃圾,他人捧为珍宝的,你也可能弃之如敝屣。\\\"

  爹爹真挚无比的眼神,头一次让芝娘有了\\\"他是我爹\\\"的感受。

  \\\"在你娘来说,那是我们的老家,所以她不能舍弃。在我来说,我的战场就在这间宅子里,这是我决定要奋战一生的地方,像小兵追随着将军般,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要追随邵老爷一辈子。\\\"

  也许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像这样听爹爹吐露心声的机会不多,所以她把爹所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深深地烙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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