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人全点点头。此等好差事怎会没人抢夺?想来这龙形买办行必有过人之处。
「传说当年龙形家的先人与龙王定下了契约,所以龙形买办行在海上的运气特别好,不但在海运一帆风顺,连他们所雇用的渔夫都年年丰收、不虞匮乏。这是为什么呢?自然就是因为他们先祖与龙王所立下的契约了。但『契约』的内容是什么,没人知道。有人说『龙形买办行』先祖与龙王所立下的契约就是每隔多少年便奉献一个『龙女』。所以你们看这次的选美,选的可不就是未婚的女孩儿吗?既然是龙女,自然得要处子之身才行.」
「可……可这要是让朝廷知道……」
「咱们又怎么会知道朝廷到底知不知道?说到底这龙形买办行可是皇商呢!」那人意有所指地微笑道.
「不会吧?您老的意思是说朝廷不但知道,说不定还暗地里准了这件事?!」
那人摇摇手笑道:「小老儿可没这么说喔,这是您说的。小老儿只是转述我所听到的事情而已。」
周遭的人听了,不由得微微发颤。这年头竟然还有活人生祭这种事情,未免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那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才会做的事啊。
「不知道有没有哪家的闺女被选上?『龙女』又需要什么条件呢?」
「这可就不知道了。就算真有闺女被选上,也不会大肆张扬吧?不过我想大概……只要是活着的人就可以吧……」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可全变了脸色!只见他们全都讪讪地面面相觑,又是狐疑又是惊愕。这事倘若是真,着实太匪夷所思;倘若是假,这龙形买办征龙女却又是不争的事实。人群慢慢踱开,窃窃私语地四处去传述讨论这「秘密」,只剩下那老头儿还兴致盎然地望着龙形买办行的人依旧到处呼喊着找「龙女」。
「呃……先生,请问一下……」
老儿回头一看,两名眉清目秀的少年不安地搓着双手。「小兄弟有什么事?」
「是……是这样的,我们想请教一下『龙形买办行』找龙女的选拔会在什么地方?」
「唷!两位小兄弟,他们想找的是『龙女』,可不是『龙子』哪!莫非你们家中有好些姊妹也想去选上一选?」
「呃……嗯……是是,正是如此!」
那小老儿眉头更紧,压低了声音说道:「刚刚小老儿所说的话两位小兄弟莫非没听见?他们找『龙女』可是要送去与龙王『和亲』哪,那是活祭!会死人的!两位小兄弟模样看起来倒也清白干净,家中应该不缺那一点银两吧?老头儿劝两位还是快快回去吧,莫打这主意了。」
「喂!我家小少爷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回答便是了,怎么啰哩啰嗦这么一大堆?」其中一名少年不耐烦地说道。「你要是不肯说或者不知道就算了,咱们去问别人也是一样。」
「小老儿当然知道!」那老头见这两名少年衣着服饰自成风格,虽不是极其锦绣华丽,却也有另一种尊贵风雅的气质,倒也不敢怠慢;更何况他为人最为周全八卦,怎耐得人家说他「不知道」?于是便说道:
「打这天桥下去,东大巷子往西大巷子走上一段,遇到『龙形买办行』便是了。你们上前一问,自然会有人领你们家小姐前去甄试。」
「多谢先生指点。」为首的少年脸上一喜,拉着另一名少年转身便走。
「哎哎,两位小少爷……」那小老儿还想劝说,却只见两人很快隐人人群中,已然叫唤不及了。他不由得叹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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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那老头的话您也听到了,您该不会真的打算去参加什么甄选吧?」少年苦着脸说道。
「有何不可呢?选了也不见得一定选上,选上了也未必真的去生祭啊。」为首的少年倒是笑嘻嘻的。他打量着「龙形买办行」的偌大金字招牌;那商行的门面果然金碧辉煌,不愧是有名的「皇商」,的确是大大的富贵之家。
「小姐……」
「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咱们这就回客栈去换衣裳,等天黑之后再来参加甄选。」
「小姐啊!使不得!万一真的是『生祭』,那可是会要人命的啊!」
少年叹口气回头。「早知道妳是如此胆小无能,我也不带妳出来了,该带翠娟出来才是,她的胆子可比妳大得多。」
「小姐您怎么这么说嘛!奴婢也是担心您的安危,万一真是生祭呢?难不成您真要被扔下海里去『和亲』?」
「到时候就把真实身分告诉他们,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敢把一个活生生的大学士女儿扔进海去。」
她,正是文华阁大学士耿祺的掌上明珠耿馥仙。
耿馥仙带着小丫鬟环儿逃家已半月有余;耿大学士素来最爱面子,断然不肯将女儿逃家之事公诸于世,更遑论请衙门帮忙找寻了,以致于她们虽然已经离家半月有余,但除了日间悄悄地躲着耿家的家丁之外,处境倒也还算安全无虞——只是盘缠即将告罄。
「这……」
「妳走不走?要不走的话就留着吧,我先回客栈去了。」
「小姐小姐!别扔下我啊!」扮成少年的丫鬟焦急地跟了上去,嘴里依然不甘心地嘟囔着:「小姐,您这事儿真真要好好三思,等到了海上,那可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了。更何况咱们没凭没据的,他们又怎么会相信妳是大学士的女儿?万一不信呢?万一真扔下海去,到时候香消玉殒了可该怎么办才好?这件事实在使不得……」
耿馥仙却什么话也没说,冷着脸,一副已经打定主意的模样。
环儿叹口气,望着小姐的背影,不由得苦起脸来。
耿大学士生了五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说也奇怪,耿学士对五个儿子都是管教极严,独独对这唯一的爱女却十分纵容溺爱。
耿大学士请来宫中针黹最好的女官亲自教导耿馥仙,又找来专门教导琴棋书画的女官教她念书。打小,耿馥仙吃的穿的用的念的全与宫里的公主没什么两样,耿大学士一心一意要将女儿栽培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千金才女,可却万万想不到这万般宠溺疼爱,却没教养出什么才女,倒是养出一个刁钻古怪的小霸女。
从小耿馥仙便是府里最教人头疼的「番王」——仆役们私底下都这么叫她;因为她不但顽皮倨傲,对下人更是全无体谅之心,刁钻至极,可恶透顶。最令人气结的是,她在先生以及父亲面前总是做出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模样,私底下性情却是截然不同,连她几个哥哥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至今养到芳龄十六了,耿大学士对自己的女儿满意极了,终于千挑万选选出一个人中之龙,将之许配给他,谁知道耿馥仙不但完全不领情,还趁着父亲进宫之时,半夜带着小丫鬟逃家。
她这一逃,耿府上下给他额手称庆尚且不及,哪还会尽心尽力去寻找?
倒霉的丫鬟环儿可就苦了。「番王」小姐一声令下,她哪敢不从?想想前一阵子忤逆了小姐意思的翠儿,只不过为了不肯替小姐夹带些杂书入府,隔一天便给小姐扫地出门。这年头当丫鬟卖身却被主人家赶出来,那可是丢尽脸面的事情呢。
她知道小姐是不满意老爷找的婚事,但亲事归亲事,性命还是很要紧啊!更何况她们女人家能有什么选择?她们这番逃出府来,老爷一急,也许就回心转意了也说不定,何必冒险去选什么龙女?
说到底,这位番王小姐逃亲只是借口,她真正想的还是逃出学士府,不再受束缚才是真的。
「小姐……」她跟在小姐身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那门亲事还有转圜余地,毕竟咱们也出来这么久了,说不定老爷——」
「说不定什么?!」耿馥仙怒道:「就是你们这些人跟我那几个哥哥嫂嫂欺负我年幼,老在爹爹面前说三道四,逼得爹爹非把我嫁出门不可,想来就气人!那孙尚武有什么好了?只不过是个小王爷,又笨又蠢!嫁给那种人我还有希吗?光是气也给他气死了!」
小奴婢见她动了怒,不由得低下头来,委屈得不敢言语。
耿馥仙突然叹息一声,握住小女婢的手道:「环儿,咱们盘缠就快用尽了,再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在京城里举目无亲,就算想躲也没地方可躲。妳以为我爹真的会因为咱们离家出走就改变主意吗?他不会的,他那个人一生最重信诺,绝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主意。那门亲事除非我死了才有可能取消。」她幽幽叹口气,「我知道妳关心我,我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妳回去吧,跟我爹说妳与我失散了,我爹不会怪妳的,我自己去龙形买办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