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海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撼海兄无须担心,龙形家的水手全是海上老手,万事你只需吩咐他们就可以,至于船上的其他人自有我妹妹照顾,不劳你费心。」龙首微笑地说着。
他很高兴能卸下这副重担;这几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一日竟有半日都是昏昏沉沉的,照这种情形下去,别说带他们去龙王岛,恐怕能活几日自己也没把握了。
敏婆婆望着龙首欲言又止,半晌之后终于叹口气微笑,「许多事情眼下说了也无济于事,总之你们到了岛上,一切自然分晓了……你们去吧。」
龙形风与沈篱芳依依不舍地向敏婆婆告辞。
这一天,龙形买办的大船上的人离去了一半,从京城浩浩荡荡带来的准龙女几乎都离开了,剩下的少数几位姑娘多半是家世不甚良好的。那些姑娘们跟她们的伴随离开之后,三条船顿时显得冷清不少,于是他们决定留下其中一艘船。整日梢公都在不停地搬运,直到黄昏时刻才总算妥贴。
几名梢公将庙里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后,也转身走了,港口就只剩下撼海跟敏婆婆。
「婆婆,那我也走了……」
「撼海。」
「婆婆。」年轻男人停住了脚步。
「此行前去祸福未卜,你自个儿得多加小心,明白吗?」老婆婆叹息着望着年轻的孩子,眼角泛着泪光。
「婆婆放心,撼海一定会平安回来,当然也会把龙形家的人都平安带回来。」他露出一朵大大的豪气笑容。
「这张符咒你带在身上。」敏婆婆悄悄地塞给他个红色锦囊。「好生收着,不到重要关头不要轻易用它。」
「呃……怎么用?」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敏婆婆微笑慈爱地替他理理衣裳。
「婆婆,你也知道撼海笨得很,妳不说仔细的话,撼海怕会误事。」他摇摇头,不大放心。
「你不笨,你是婆婆的好孩子。」她笑了,温柔地凝望着男孩。她还有话没告诉他,但这件事似乎还不到告诉他的时候……命运总有它自己的安排,或许他一生都不知道真相也不是太糟糕的事情……
撼海终于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婆,我把大山留下来,近来海面上不大平静,有几只巨鲛不知怎地跟着黑潮过来了,有大山在村子里,大伙们打鱼也放心些。」
「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了,婆婆自有安排的,快去快去。」
撼海点点头,凝视着养育他长大的敏婆婆,心里多么地不舍。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敏婆婆,思及此,他的眼角不由得也微微湿润。「婆……」
「快去,婆婆在村子里等你们回来,去吧去吧。」
「嗯。」撼海终于用力点点头,轻轻地挥挥手,「婆回去吧,海风冷呢,要好好保重身子。」
撼海跳上了龙形家的大船,夕阳下不断地朝着敏婆婆挥手。
他们全都站在甲板上,大船的风帆已经张开,强劲的海风吹拂下,大船渐渐离开龙王村的码头,敏婆婆与村民们的身影愈来愈远,终于只成为海平在线的一抹淡影。
终于看不到敏婆婆之后,撼海大步走到船头,大手往东方刷地挥舞吼道:「船舵正东!满帆!」
「船舵正东!满帆!」梢公们呼喝地传着他们新头领的命令,巨船浩浩荡荡地往从来没人听过的「龙王岛」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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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在海上已经足足航行了五日;打从他们离开龙王村之后就一直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着,日复一日,所见的全是深深浅浅的蓝,蓝蓝的天、蓝蓝的海,永无尽头的海平线,日出日落,月升星殒。
刚开始还觉得很有趣,梢公们极有力气的呼叫声、船首激起的浪花、镇日在船后追逐的鱼儿,蓝天之上点点白羽,海鸥嘎嘎怪叫的声音;可是两天过去、三天过去、四天过去,第五天了——无聊死了。
龙小三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这几日他老缠着撼海问东问西的,好像突然对海学产生了无比兴趣,却不大爱搭理她,害得她气闷不已。他该不会是还记恨着她把他推下海的事吧?
那小子懂得什么海学!连泅水都不会的人怎可能突然想当渔夫了?他一定别有所图。
也许龙小三就是故意缠着撼海,好让她没机会跟撼海说话。这小子真坏!
想起撼海,那伟岸男子,她不由得微微脸红,一双美眸含羞含笑,心中涌现出无限憧憬。
他那么英俊、如此伟岸,光是看他那么顶天立地地站在甲板上都觉得心中小鹿乱撞不能自已。
她想象着撼海微笑的脸庞、孔武有力的躯干、他半垂在脸上的散发、那一双清澈明朗的眸子……然后脑海里却突然进出龙形书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唉啊!龙小三那人真是讨厌!
耿馥仙悄悄起身,铺上的环儿正睡得香甜;她已经哭了好几日,打从离了龙王村便哭个不停,说自己再也回不了京城。真是个胆小无用的丫头!
这一夜又快过去了,明月高高地悬在空中,亮晃晃地照耀着平静的海面,四下无声,她却怎么也没有半点睡意。
不如去找龙小三吧,找他喝酒也好。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换上书僮装扮,悄悄掩上门。
这两天船上的气氛更闷了。据说龙首已经完全起不了身,出海之后他便再也没露过面,好些梢公水手私下悄悄说着他们这船竟是给龙首送葬的队伍,要开到龙形家海外的祖坟上去。
龙小三心里一定也不好过吧?她就大发慈悲去陪他喝喝酒解闷,他一定会很感激她的。
主意既定,她悄悄地穿过一长排舱房,悄悄地来到最前端的舱房。四下安静无声,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木门往里面探;舱房内睡着几个男人,撼海也是其中之一,但看来看去却没有龙小三的身影。
咦!
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把这艘船上下逛个通透,除了船底下梢工们的住处没去过之外,其他都一清二楚。当下便悄无声息地在船里各处寻找,但那龙小三却好似插翅飞走了似的。
只剩下船头领的舱房没去过了,那里向来不许旁人靠近的,正好趁此机会进去探个究竟。
船头领的舱房最靠近甲板,平时总有一两个梢工水手看着,眼下一片寂静,正是大好良机。
耿馥仙悄俏地趁着阴影移动,终于来到船头领舱房门口。月光皎洁,四下无人,她嘻地一笑,快速打开舱门闪了进去。
「喂!」门内的人吓了一跳。
「你果然在这里。」耿馥仙笑嘻嘻地靠在门上压低了声音说道:「三更半夜一个人躲在这里做啥?」
「妳又来做啥?」龙形书惊愕地瞪着她。
「我来找你啊。」她微笑着走进了舱房,四下张望。「原来这就是船头领的屋子啊,也不怎么气派嘛。」
龙形书耸耸肩。「这是做事的地方,要豪华气派有什么用?」
「咦?!」舱房最前端摆着沉重木枱,正对着弦窗,枱上安放着一枚雪玉似的巨大贝壳。「哗!这是什么?」
「去去!别乱动!」龙形书连忙赶上来低嚷道:「这是龙宫贝。」
「龙宫贝?」
「正是龙神法螺是也。」
「这就是『龙神法螺』啊!」耿馥仙赞叹地望着这贝壳。雪白如玉的龙宫贝在月色下隐约泛着一股柔白温润的光芒,好美好美!
耿馥仙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龙宫贝,轻轻地伸手抚摸着贝壳,那光滑的触感入手柔腻,竟像是女子肌肤一样细致温柔。
「真神奇啊,深海里竟能生出这样的宝贝来。」
「妳才知道呢,天地万物的造化奇工真是难以想象。据说要好几百年才能生成这么一个龙宫贝,又传说这龙宫贝不能被装在木箱里,否则只要阴气一入侵,这美丽的宝贝便会肌骨尽碎,所以这龙宫贝向来被放在龙神庙的高塔上吸收日月灵光,上了船也只放在枱子上,并不收入箱中。」龙形书神气地说道。
「这样啊……」耿馥仙凝视着龙宫贝,完全被它迷住了。「真美……」
她又何尝不美?
沐浴在月光之下的耿馥仙有张温柔又可爱的小脸,几绺发丝落在她白里透红的双颊上,她的面孔像是吹弹得破的雪琉璃,双眸犹如星夜点漆,龙宫贝温柔的光亮闪耀在她眼底,秋水双瞳微微晃动——
他脸红了起来!连忙别开眼睛,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咳……据说只有真正的龙女才能吹响这龙宫贝。」
他在想什么啊?眼前这个是野猴子野猴子野猴子!可是……哪里来这么好看的野猴子?
「这怎么可能?你瞧这贝壳这么大又这么沉,若这贝壳真能被吹响,想必也是个中气十足的男子才有法子吧?袅袅娜娜的纤弱女子就是想抱起它也万万不能,又怎能吹得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