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爷。」卮奉心虚地喊。
「我让你来告别,说完没?」江爷一副盛气凌人样。
柳红袖悻悻然,这男人实在不得她的缘。「开个价,我们绝对出得起。」
江爷冷漠地笑,气势猖狂中带有严肃。「无价!天价!就是开不了的价码,卮奉,走了,我不想待在这种穷酸地方。」
柳红袖欲上前赏他一脚,却让丈夫挡住。
「是,江爷。」先必恭必敬送江爷离开,卮奉又回头。「我的事你们就别管了,我还过得去,倒是你们……」卮奉顿了顿,朱唇再启。「我帮你们算过这个月有一厄运,过了,平安顺心;没度过,恐怕会分开一途。红袖,能否度过端赖你的抉择。」
「我知了,谢谢你。」柳红袖诚挚道谢。
卮奉是善良但也不是愚蠢至极,既然她暂不想离开江府,势必有她的理由,那么,他也不便插手。
「应该的,你们对我很好……」
远处又传来低吼:「卮奉!」
「来了。」卮奉朝他们欠身,随即转身离去。
祝火关上门,想着卮奉说的厄运会是什么?
「祝火……」柳红袖不安地喊。
他含笑以对。「放心,我绝对会保护你。」
他必定以性命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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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刘府。
一名家丁匆匆进入书房,喊着:「老爷,找到人了!」
中年男人端坐位子上作画,听见家丁如此说时,一时手心不稳落了笔,坏了整张快要完成的山水。
「真的?」中年男人抖着手,双瞳透着喜悦。
「是的,小的连日来跟踪他们,也没见有人拿画给他们寄卖,而温州又传来消息说『春秋』已销声匿迹,所以小的可以肯定老爷要找的人就是那名姑娘。」
中年男人淡淡地笑。「太好了,终于让我找到了。她人在哪里?」多年的重担,如今可以卸下了。
「三条街外。」
「备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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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
「嗯。」面对妻子时常发出的短音,他习以为常,继续练他手中的字。来到人间,果真得练字才行。
「我忘了买宣纸。」
「嗯……」「袖」字怎么写,他一时忘了。
「祝火,那我出去一会儿喔!」她以为他没听见,可以打混。自卮奉说了那席话后,她就很少出门,若要出门,也得由祝火陪着,都快闷死她了。
「嗯……」祝火搁下笔。「不准!」
柳红袖嘟小嘴抱怨:「可是没纸,明天如何做生意?还有几张画是必须要交差的,我不想没信用。」
「大不了明天不去。」接着他把自己的成果展现出来。「瞧!我练好名字了!」
白色的纸上写着大大的五个字,分别是两人的名字,她的名字只是有些歪斜,至于祝火写成「猪伙」,就是她设计的了。
柳红袖先是闷闷地,进而放肆大笑。「哈哈……猪伙!猪伙!你是猪的同伙。」
祝火气炸了。「柳、红、袖!」
她笑。「在、这、里!」
「我去买纸,在我回来前最好把我的名字完整的写出来,否则,哼!」
短哼一声,柳红袖不敢再造次。
「是,夫君,早去慢回哪!」
祝火依然不爱以人类的脚行走,喜欢转瞬就抵达目的地,她只希望他别吓坏艺宣堂六十高龄的老板了。
这么耍弄他,也没生多大的气,看来性子快让她磨圆了。
不一会儿,大门传来叩门声,柳红袖清楚祝火不走人走的路,都黄昏了,会是谁?
她好奇地打开门,等在门前的是一名中年男人。
「请问?」柳红袖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
「柳红袖?」中年男人劈头便问。
「您认错人了,我姓张。」
「我不会认错的,红袖,我是你爹的旧友刘堂权。不知可否进去一谈?」
一听名字是刘堂权,柳红袖接着便记起是以前经常来她家里的刘伯伯,于是,没有任何怀疑,便侧身让路。
「快请进来。伯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您还能找到我呢!」
刘堂权将仆人留在门外,只身拄着拐杖随着柳红袖入屋。
「你长大了。」
「当然了。来,请用茶。」
刘堂权喝了口热茶,又细细打量柳红袖。「『春秋』是妳吧?我差人买了几幅回去,愈看愈眼熟,很类似你爹的画法,你承袭了你爹的技艺,但其中又融入你的技巧,看来你的画技已纯熟了。」
「伯伯太夸赞了。红袖还是不如爹的,爹的画技才是出神入化,已臻化境。」如今再提到亲爹,她已能渐渐释怀了。
刘堂权的眼神似在回忆,露出忧郁。「没错,你爹真的是一名好画师,是我……是我!是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们一家人。」说着说着,他当场朝柳红袖下跪。
「伯伯,您这是做什么?您哪里对不起我们了?」她欲搀扶他起来,但刘堂权硬是不起。
「我知道没资格要求你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但是我还是想来跟你道歉,当年全因为我的贪婪,妄想当皇帝眼中的红人,不想将这权力分享给你爹,所以才……所以才……」要坦承自己的卑鄙,刘堂权仍是说不出口。
柳红袖终于听懂刘堂权的意思,退后几步,眼神冷冽。
「所以才派人杀害我们全家,以图你的私利?」原来他们是碍人家的官途,所以不得活在世上。
「是我对不起你们!一时被利欲熏心,冲昏了头,想独占皇帝的赏赐……」
「你可以一辈子都放在心上,别说出口的,为何要说?为何要现在说?你一个人背罪就好,为何要让我知道?」柳红袖皱了眉、红了眶、酸了鼻,一手撑在案上。
爹娘的仇,她何尝不想报,只是报了仇,他们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所以她只有选择淡忘,继续过她平淡的日子,因为她不愿让死去的爹娘还要为她操心,于是她舍弃寻仇,如今却是仇家找上门来!
要她怎么做呢?报仇?
再让刘家的人反过来杀害自己?
然后循环不止,直到两家都绝后。
柳红袖直视眼前的杀亲仇人,眼眶的泪水不停翻腾,最后决堤。
「你自责,你承受不起那种怕遭谴责的煎熬,所以选择让我也跟你一块痛苦伤心,是希望我亲手杀了你,了却你的余生,好减轻你这几年的良心不安吗?」她句句逼问。
刘堂权抬起头。「也许吧……除了病死、老死,全天下也只有你能杀我,因为是我欠你们。」
「来不及了……即便杀了你,他们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的家因你而亡,刘堂权,杀了你,也挽回不了什么。」她垂下肩膀,显得很无力。
刘堂权也低头不语。
这是他的错,都是他的贪念造成的,失去故友,得了名利又如何?
他的心始终自责万分,无法平静。
「你有子嗣?有手足?有亲友?有妻妾吗?」她不懂,一个人怎会利欲熏心到此,连好友都害。
柳红袖连问四个问题,刘堂权一一摇头。他的妻妾很早便亡,子息一个一个死去,手足与亲友也慢慢远离他,如今他是孤身一人住在富丽堂皇的庄院里。
「你只有一个人?」
「报应。」他简短两字回答。
「后悔了吗?」她的情绪渐渐平稳,泪水也收了。
「没有一天不后悔。」跪久了,他面露疲态。
柳红袖深吸口气,上前,蹲下扶起他。「你的脸色很苍白,怎么了?」
「我快要死了。」
她怔了怔,半晌后,方才启口,「我原谅你!因为你已经承受过上天的谴责了,再说,我也没权定你的生死,好自为之吧!」
刘堂权老泪纵横,隔了好久才说:「……谢谢你。」他清楚这是柳红袖能退让的底线,他知足了。
再一次道谢,刘堂权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离开。
柳红袖背过身,再也遏阻不了自己内心的痛苦,嚎啕大哭起来,已回来许久的祝火上前抱住她。
「祝火……」
「我会陪你。」
他清楚自己的小妻子已经度过最漫长的黑夜了。如今,黎明将至,但,他仍深感不安。
五天后,刘堂权去世。
出殡那天,他的亲友全部回来送他最后一程,据当时不小心有看见他仪容的人相报,刘老爷是面带笑容的。
而刘堂权全数遗产统统捐了出去,不留半分,于是在死后博了个善心美名。
第十章
隔了好些天,柳红袖才笑逐颜开,继续作画、贩售,过着以前的日子。
这次,她改回本姓,以真名示人,「春秋」已是过往云烟了,如今她是柳红袖。
尽管画者改名,熟人还是认得出,照旧买画、赏画,随着画师在市集露脸,经过街坊相告后,文人雅士纷纷前来讨画、问画和比画。
看得祝火妒火难消。
「有必要笑脸迎人吗?」他看了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