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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地,他想起他高傲又不服输的母亲。

  肯定是她得知什么在背后搞鬼,和静子合成一气,以探视为名监视他有无不当举止,好适时地加以阻止达到她要的目的。

  姓赵的女人曾提过他凭什么保秋天平安无事,一旦和他手段残酷的母亲扯上一点关系,他的确不敢保证是否能保她周全,母亲是个连丈夫都囚禁的人,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这一刻,他想保护秋天不受邪恶力量伤害,她没有义务承担上一代的恩怨,何况他爱她……

  等等,他似乎提到爱这个字?

  「紫乃桑多心了,未婚妻想念未婚夫是理所当然的事,多日不见着实想念得紧,特来台湾一解相思。」她说得合情合理似有几分真意,但她的眼神太过清澈反而令人起疑。

  出身政治世家的千金不可能干净如一张白纸,耳濡目染下多少沾上一些城府,即使神情纯净得有如圣女,但眼皮覆盖下的心机无从得知。

  政治家最擅长演戏,颠是倒非的本事比喝杯白开水还要容易,想他的女儿也不例外,就看她的天份高不高了。

  「几时回去?」他不想她待在台湾太久,颠覆风云地惹出无谓事端。

  浅仓静子发出轻柔的笑声,文雅的端起咖啡一啜。「怎么,我才来你就要赶我走,我不能留在这里陪你吗?」

  她还不想走就没人可以赶她走,她倒要瞧瞧台湾有什么地方值得男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连她这位正牌的未婚妻都不放在心上。

  有好玩的事岂能放过,日子太枯躁总要找些消遣打发时间,不然日后当了紫乃太太可就有烦不完的事。

  「妳留下干什么?我有正事要忙没空招呼妳,早早回日本免得浅仓先生担心。」她根本不该来。

  「父亲很放心我来找你,他希望我们早点结婚好让他抱孙子。」浅仓静子忽地装羞掩口一腼。「你若有办不完的正事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我常帮父亲『处理』扰人的公事。」

  譬如不知满足的情妇们,妄想入主浅仓家当贵夫人。

  「处理?」为何此语听起来特别刺耳,让人非常不舒服。

  莫名地,她的温婉面容令他联想到母亲残酷的狞笑。抚抚额上的伤疤,他的眼变得阴郁。

  「是的,处理你工作上的不顺心,男人该以事业为主,不应为其它的琐事顶心,妻子的责任就是让你安心的冲刺,睥睨足下正在追赶你的庸人。」她会是一个好妻子,合乎紫乃家的要求。

  「妳还不是我的妻子。」紫乃龙之介突然痛恨这门以利益结合的婚姻,她的笑是那么不真实。

  不像秋天的笑虽然很淡,但让人感受到她的真心,不会因心中有芥蒂而虚伪应付……该死,他怎么又想起她,感觉她的身影无时无刻地出现脑海之中。

  浅仓静子将手覆上他手背轻语,「就快了,紫乃夫人已在筹备婚礼,最慢九月中旬我们会成为夫妻。」

  「什么,这么快?」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那秋天怎么办?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令他挂念不已的苍冷女子。

  「不算快,我们订婚已一年多,各界大老早等着参加我们的婚宴。」再过两个月他就属于她了。

  一想起此事她就雀跃不已,真希望早一天成为他的妻子,为了得到他她等待多年,不会任「意外」阻碍她长久以来的计划。

  婚宴?!为什么他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惶恐不安?「为何没人通知我?」

  这是他的婚礼,可是当事人却毫不知情,他们当他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任人摆布吗?

  有恼、有怒,还有更多的不快,紫乃龙之介不想那么快步入礼堂,起码再等上个三、五年,等他确定站稳脚步再说。

  「我们也想通知你这个喜讯,可惜你人不在日本,我只好亲自来一趟。」她表现得非常有教养,不因他捏痛手腕而露出不悦。

  他有必要震惊吗?婚礼势必要举行,早或晚的问题罢了,以他的个性不会放弃浅仓家这块政治大饼。

  喜讯?他倒觉得是枷锁,无形的困住他。「延一延,不必太仓卒。」

  「延?」她的笑倏地薄冷。「听说你在追一幅画,我希望你只是想要那幅画。」

  画的价值在于赏识它的人的眼光,若一把利剪剪成碎片还有观赏的作用吗?她不认为她浅仓静子的姿色不如一幅画。

  或是画它的人。

  「妳在暗示什么,妳想伤害谁?」他愤而起身的甩开她的手,不顾及是否会伤了她的自尊。

  冷然的光芒闪过她眼底,她依然笑得温柔。

  「紫乃桑太激动了,我一个弱女子能伤得了谁,我不过想提醒你紫乃夫人非常痛恨台湾,不愿你为了一幅画伤了母子感情。」

  「我和她之间还有母子感情吗?」紫乃龙之介冷笑的勾起唇角。

  浅仓静子表情柔和地看向窗外。「今年的秋天似乎来早些,不知会不会被寒冷的严冬给覆盖?」

  「妳说什么?」

  「想要成功就不能有弱点,父亲常告诉我要成为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就必须狠心,你想四季少了秋天是不是寂寞了些?」

  第八章

  画不出来,为什么画不出来?她的色彩哪去了?为什么她找不到本来存在的颜色?

  心好乱,一片模模糊糊地看不见丝毫光彩,仿佛月光被乌云遮住了,朦朦胧胧地只瞧见一抹影子,遮遮掩掩地不让人们看见它的容貌。

  不应该会这样的,打从她拿起画笔那一刻,她不曾迟疑彷徨过,好象天生就与画笔分不开,她注定用她短暂的生命挥洒出自己的天空,证明她曾来过世上一遭,并未白活。

  可是此时的手却在颤抖,不肯听从大脑的指示将笔握稳,任由沾上的颜料滴落地面,晕成她无法流出的泪珠。

  早该知道命运是无法更改的,她让自己小小的出轨了一下,到头来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轨道,她的终点站来得比别人早,她没有资格要求剎那间的交会成为永恒,那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但知道归知道,她还是忍不住有了奢望,求那么一点点光亮在她人生最后一段驻留,满足她从未有过的圆满。

  大家都说小孩子不懂事,稚龄孩童不会有太多幼时记忆,但是未足月,先天有残疾的婴儿被丢弃育幼院门口是何等可悲,她的亲生父母因付不出庞大医疗费用而决定舍弃她,那种顿失母亲温暖的恐惧怎能轻易抹去。

  口中说不出怨心里仍怨怼着,她宁可死在母亲怀中也不愿成为被舍弃的那个,即使后来的父母对她疼爱有加,当她是掌中宝呵护备至,她心中仍有遗憾。

  父母不是亲生的,朋友间的情感掺有杂质,爱情她只能旁观不能参与,除了画以外她什么都不能拥有,没有一样东西确确实实的属于她。

  包括她自己,她的生命是向时间偷来的。

  望着一张张揉成团的空白画纸,秋天抱着头跌坐地板上,始终不来的缪思女神让她跌入痛苦深渊,难道她最爱的绘画也要遗弃她吗?

  心中一痛,她告诉自己不要放弃,日子还不到绝望的地步,她一定还能画,绝对不会因某个人而沮丧不安,一时的不顺心总会过去的,她不该对爱情存有期望,她是个与爱绝缘的病人。

  不希望别人同情她而隐瞒病情,可是她因此过得快乐些吗?

  当为圆一个谎而说出更多的谎时,她的人生已经变得不真实了,他对她的好却成了唯一的真实,实在非常讽刺。

  「大胖,我要是画不出画来就养不起你,你能忍受我遗弃你吗?」

  不懂人话的虎斑猫舔着自己的毛喵呜,似在响应她的痛苦。

  苦笑的秋天捉紧胸口拚命呼吸,一阵阵的紧缩引起剧烈疼痛,她想起两年前初闻养父母发生船难时,她的心脏也曾不听话的停止跳动。

  是时候了吗?

  不,她还不想死,就让她多留几日吧!

  想见他的意念好强烈,压抑不住的情感让她的心疼痛欲裂,无法以画舒解达到溃堤的极限。

  求求祢,老天,我从没求过祢什么,但这次请祢让我再见他一面,只要一面我也心满意足,绝不会贪心的开口说爱他。

  只要一面就好。

  是谁打开门,让她想看都看不清楚朝她走来的人影。

  别用急切的声音吼叫,她的耳朵会受不了的。

  咦!是谁碰了她的唇,这苦涩的药味为什么那么熟悉,好象她放在柜子上的那瓶维他命,是翊青来骂她想不开吗?还是闲闲又在大吼大叫了?

  很想笑,她的嘴角勾了。

  「张眼,我命令妳张开眼,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沉睡,妳是我的,妳不能违背我的意思装傻,我要妳醒来……」

  这声音……这声音……这声音非常熟悉,是他来了吧!老天终于肯垂怜她一次,应允她无理的要求,能多活一天也是幸福。

  秋天缓缓地张开哀弱的眼睛,药效在她体内发作了,看来她又捡回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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