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婚纱橱窗前的探照灯一盏一盏地被捻息了,
「盛雪,我要打烊关门了,妳呢?」余菲将一切打点妥当后,对着还在小工作室里蘑菇的同事喊了喊。
「妳把大门扣上就好,铁门我走的时候会拉下来。」她弯着腰,而这动作让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清楚。
「一起走?」天凉,是喝一杯的好天气。余菲肚子里的酒虫骚动着。
「我还在忙,妳先走吧!」
「走了姚仙一个工作狂,怎么妳也中毒了,情人节刚过去,又没有什么大Case,不懂妳有什么好忙的。」在外面想了想却没有走掉的余菲,蹬着皮尔卡登双色高跟鞋叩叩叩的进了还亮着灯的工作室。
把头发盘起来的盛雪看见她,双手依旧忙碌,头也不抬。「妳有东西忘了拿吗?」
「一起去喝一杯。」性情冷淡的她其实并不爱找伴,但是天天相处的工作伙伴她倒是不介意。
她跟盛雪虽然没有很深的私交,不过两人同游过上海,在程度上又比其它人多了那么一点感情。
「我把纸型裁好,还要打版,妳先走吧!」拿着色饼俐落的画着腰部的线条,盛雪对于余菲的邀请并没有太大兴趣。
「我发现妳从上海回来后就足不出户,去酒廊跟PUB都请不动妳,别跟我说妳要伴守青灯终老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尼姑。」
「妳现在跟尼姑有什么差别?每天一早来开门,不泡到晚上十点不走人,妳看看大姐头,一下班走得人影看不见,留下我们两个喽啰看店……喂喂喂,臭女人,我跟妳说话,妳有没有听进去啊?」她难得苦口婆心,难得啰唆好不好!
「姚姊是有家庭的人,一下班她归心似箭是应该的,何况她还在新婚期间,要是她也每天加班,妳我还要担心她可能婚变咧。」昂起腰,有些酸痛,同样的姿势太久了。
「那妳咧,妳每天做得像条牛,又哪根筋不对?」
盛雪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改剪下一大节胶带,叭答、叭答地黏起身上各处的线头。
线头是跟她相依为命的恋人。
「我啊,失恋了。」不知道算不算?
「别老拿那种借口来搪塞我,打自上海回来妳那些PUB王子也都跟着解散,是妳不要人家,失恋的是别人好不好?」余菲对她的行为可是了如指掌。
「那些人没有一个会陪我到老的。」
余菲黛眉高掀。「妳没发烧?生病?」
盛雪推开她想探过来试温度的手。「我好得很,活蹦乱跳,比十八岁的小鬼还有精神。」
「我听妳在那里小儿骂骂号,有精神?妳的精神留在上海没回来,不如……」她用指头点着下巴。「我带妳收惊去,我家隔壁有个卜米卦的阿嬷,听说还满灵验的,要不要去试试?」
「余菲大姑娘,我服了妳了,要喝酒是吗?那就走吧!」实在受不了她的试探。
「妳的布咧?」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的人还在唠叨。
「余菲,我真的要用布疋打妳喔!」打从上海回来,她每天灰头土脸的,真是够了!
余菲瞇起她近视很深的眼睛,本来想打破砂锅地问她为何出尔反尔,后来却改变主意把话吞回去,改朝着盛雪勾勾手指。「妳真的失恋喔?想不到妳也会暗渡陈仓这一招。」
「暗渡妳的头啦!」盛雪才不理她的挑衅,把胶带往垃圾桶丢。
「要不要说一说是哪个男人叫人失魂落魄、神魂不属、精神不济、饮食无味……」
「余菲,妳够了吧!」
「不说是吗?没关系。」当然不够喽,她就不信等一下烈酒入喉,盛雪不会乖乖的招出来,她逼供的方法可有千百种呢。
像她这么ㄍㄧㄥ的闷骚女人,追跟被追的人都累啦。
铁门拉下,宣告一天的疲惫终结。
再来就是快乐的夜晚……啦啦啦啦……
又这么晚了吗?盛雪抬头看着天空不明不灭的星子。
台北的天空是浑沌下明的,那,上海的那片天际呢?
怔呀怔着,突如其来的,她被余菲拉进刚招来的出租车里。
不管何处的天幕都被一并关在汽车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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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成不变的每一天开始。
更换柜台的盆花并没有固定是谁的工作,以前大多是身兼花艺设计的老板娘姚仙随手插上一盆花放着,这段她经常迟到早退的「非常时期」只好由盛雪责无旁贷的接下来。
插花,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看着流理台上摆放的鲜花,拿着花剪的盛雪叹了口气,准备毁尸灭迹。
「我以为我是最没天分的那个人,想不到妳才是个中翘楚。」喝着蒸馏机泡出来的阿拉比卡咖啡,一身夏装的余菲完全看不出来昨晚狂欢的痕迹。
「妳很闲是吗?」她已经够挫折了好不好。几天前插出去的花已经为她闹了够多的笑话,实在不需要再加余菲这个怪胎的评语。
「是啊,」她凉凉的应道:「妳也知道旺季过了,客人小猫两三只,我当然闲着喽。」
「姚姊还没来,前头没人不要紧?」
「看店是妳的工作。」她撇得一乾二净。
三人公司,人手少,所以分配的事务就多,预约、咨询、估价、接电话、打杂……门市要负责的都属于盛雪的工作范围。
不是大家欺负她,而是她甜蜜蜜的娃娃脸通常是最有力的招牌。让她杵在店门口的效益,当然是比让她窝在小工作间做礼服要划算得多。
姚仙的算盘可打得精。
也亏盛雪的个性不计较,随手拾掇,三人和和乐乐的,倒是把婚纱店搞得有声有色。
「知道啦,我马上出去。」
「买盆花不是省事得多。」
她把唯一幸存的樱花株插上剑山。「聊胜于无吧!」
余菲无话可说,她对这些花呀草的也一窍不通,把喝空的杯子倒了倒,她随口问了一句,「妳要不要也来一杯?」通常,没有灌下三杯咖啡,她很难醒过来。
盛雪作势将「作品」捧出去。「我等一下自己来。」她每次看余菲喝黑咖啡头皮就发麻。
「OK!」
自从姚仙「大发慈悲」买了蒸馏咖啡机以后,盛雪的工作就少了一样,她只要把磨好的咖啡豆加下去,其它的请君自便,不用像以前那样,苦命的一贯作业,设法满足两张挑剔的嘴。
两人从茶水间出来,店门的铃铛也叮当响起,香风随着一袭香奈儿的当季碎花露背洋装席卷了进来。
「妳们大家来看,我带谁来了,摄影师喔~~~~~~」
那种献宝的姿态十足十。
这不能怪姚仙。
婚纱馆悬缺最久的位置就是摄影师,以前外包给广告公司,感觉绑手绑脚不说,还要受尽对方拿乔的气。
拥有固定的摄影师是她最大的心愿。
一张温润如月光,灿烂如春暖花开的风华绝色从姚仙的身边移了出来。
两截式的穿著,Rocksport的运动鞋,改良过的滑板裤,一头长到腰际的黑发绑成辫子在身后晃荡着优雅的弧度,箍住发梢的是一抹亮晶晶的金。
他还是穿著钟爱的布鞋,没有身为董事长自觉的打扮。
盛雪一阵错愕,浑然不觉的将水盆里的鲜花往身上压,这一压,樱花瓣纷纷掉落,不一会儿,脚下竟然聚了一地的落英。
身边的余菲看了想张口跟她讲,然而,瞧瞧盛雪已经魂进入太虚的表情,还有那一地不幸的樱花,瞬间改变主意,转身到后面去拿扫把了。
看个男人看到流口水,这绝对不是盛雪的作风。
她昨晚怎么套都套不出来的秘密,绝对跟这美到叫女人自卑的男人有关。
嘿嘿,她只要等着看戏就行了。
「阿郡,我来跟你介绍,盛雪是我最得力的助手,这家店全部的婚纱礼服都是她一个人设计缝制的,以后你要跟她多配合。」姚仙往中间站定,为两人互相介绍。
「姚小姐,我跟雪很熟。」容郡一双看似慵懒的眼,细细描绘过多日不见的容貌,发现她改变不大,这才露出释然的浅笑。
不过--这会不会也代表她没把他放在心底?
「真的?亲上加亲,太好了。」姚仙拍拍手。没想到这么顺利,看起来不会有处不来的问题了。
「姚姊,不要乱套形容词好不好?」好久,盛雪才找到可以表达意见的缝隙。
什么亲上加亲,还礼成送入洞房咧。
「盛雪,我还没找妳算帐呢,妳既然认识阿郡这么优秀的摄影师竟然也不帮我介绍拉拢,妳居心何在?」姚仙嘴巴虽然这么说,责怪的意思倒也没多浓。
盛雪把已经鞠躬尽瘁的樱花盆放到柜台上,眼角余光瞄到气定神闲的容郡没有半点想两肋插刀的模样,她微咬银牙,「我根本不知道他懂摄影。」至少,他从不曾在她面前展现过他的摄影功力。
嗄?姚仙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