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霓丫头都长成个美人,与你姑姑有八分神似。」十年了,他还是无法忘怀。
褚姁霓忍着悲伤的问道:「文二叔为何出家?我记得你准备考状元光耀门楣。」
封闭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一一在眼前浮现。
「失去你姑姑玉缡,我已万念俱灰,不再有生趣。」他感慨的一叹。
本来他想随後追去,但家中两老以死相逼他才断了念,找了处清幽的寺院落发为僧,为往生的爱人日夜焚香诵经,希望来生再聚首。
「文二叔——」她对不起他,姑姑的仇至今未能得报,有负临终遗愿。
「不要难过了,霓丫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的未来还很长远。」空悟大师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他找你来当说客?」她用唇形朝单破邪骂了句卑鄙。
单破邪无辜的开口,「霓儿,请你听完空悟大师的解释再来定我罪。」无妄之灾呀!
把颈子给我抹乾净些!她用眼神如是传达。「文二叔,出家人能打诳语吗?」
「霓丫头,你变了。」以前的她多活泼开朗,天真得人见人爱,永远是一副无辜的甜笑。
没想到……唉!造化弄人。
「天变地变家也变了,我岂能不变。」她愤怒地握起拳头化身罗刹。
「是呀,和尚我愚昧了,这些年你肯定受不少苦,有泪不敢流。」他能体会她的心情。
一个大男人都因受不了未婚妻的受辱想死,遁世到佛门清修来世缘,何况是亲眼目睹亲人在眼前死去的七岁小女孩。
接获乡里的通知时,褚家九十几口人已覆上白布停放在厅堂中,他在悲恸中只顾着俯在爱人尸首上痛哭,未刻意去细察有无人逃脱。
若是知晓褚家留有後人,他决计不会出家的代为抚育,为无缘的妻子尽一份心力。
褚家老宅因为一夜间死了太多人,所以没人敢靠近的传为鬼屋,只有他每逢初一、十五会带些冥纸、香烛去祭拜,聊慰冤死的亡灵。
「文二叔是来与小侄女叙旧吗?」对差点成为姑丈的长辈,褚姁霓的态度柔软了许多,无苛言。
「红尘事本不愿介入,但一是为了玉缡来替她瞧瞧你,二是受单将军所托,把误会解释开来。」方外之人当修虚无,即是空。
「误会?」她看了一眼单破邪。
「当年血案发生时,单老将军正好入皇城面圣,是他手底下的将领违纪胡为,假借老将军之名下令诛杀褚家人。」
「我不信,怎么有那么巧合的事。」她恨了十年,怨了十年,到头来却是一场错误?
她不甘心哪!
「冷静点,霓儿,不要伤了自己。」眼尖的单破邪抱住她,拨开她十指掐握出血的掌心。
「伤?我伤了十年,你们晓得那种夜夜由满是鲜血的恶梦中惊醒的感觉吗?抱着膝遮耳也挡不住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呜咽声,血从上面一直滴一直滴……
「洗不掉呀,鲜红的颜色就烙印在我心上,没被鬼魅追过是不知恐惧,我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害怕黑暗的来临,岂是你们轻描淡写所能一笔勾销的!」
她恨。
「我了解,霓丫头,我有切身之痛。玉缡是我一生中唯一深爱的女子,她的死同时杀死了我,你必须学着放下。」
褚姁霓艰涩地一扬唇,「谈何容易,若是不能手刃仇人,我生而何用!」
「霓儿,不许你有自寻短见的念头。」她的绝然让单破邪心惊,两手一紧地抱紧她。
「单骁光难逃道德的责任,他没管束好手下。」偎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她竟生出一丝软弱想依赖他。
「先父并不知晓这件惨案,不然他绝对会严惩凶犯并厚葬你的家人。」他确实不知情。
众人皆畏惧恶势不敢递状控告,褚家人又几乎死绝,衙门只好以无头公案了结,不与握有兵权的将领起冲突,以保身家。
当年的府尹为此愧疚万分,集聚众人之力出资合葬褚大善人一家,不到月余即以身患恶疾请辞,回老家种几分薄田。
听说没几年便郁心而亡,临终前直说对不起褚善人。
「无知的确是脱罪的好理由,间接杀人是判不了刑。」可惜单骁光死得太早了,否则她会送他一剑。
军纪不严,纵容属下,不辨忠奸,以为能杀敌保国就是好官,他比真正的凶手更可恶,他们的残忍出自于无所察。
「霓儿,再多的追悔已无济于事,你要把眼光放远,我代先父的疏忽向你致歉。」单破邪当场单膝一跪。
在场的人都惊愕不已,堂堂的威武侯竟向一名女子下跪,岂不骇人所闻。
「谁?」褚姁霓忽地一问。
「什么?!」他抬头一视,一膝触地。
「名字,给我凶手的名字。」
「他现在在朝廷当官,由我来处理好吗?」单破邪起身劝阻,不愿她涉险。
「单氏皇亲我都不放在眼里,奸佞狗官更不足畏,我的仇我自己报。」绝不假手他人。
他恼她的任性,「你不怕死,我怕,我不想去收你的尸。」
褚姁霓扬起一抹冷笑,「将军,你在意气用事,红线本是江湖儿女,自然以江湖方式了结恩怨。」江湖生江湖死。
「她是红线女?!」一旁的陈威暗惊。
难怪将军会失了理智不计较她的谋刺之罪,一再地任由她逞凶,甚至迷恋地追逐与她有关的一切,原来她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的易容术真是了得,一下子丑妇一下子老媪,变化多端得教人叹为观止,若非她的性子太烈,实在令人无从分辨。
「你是褚姁霓,褚家唯一的後人,民不与官斗,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在单破邪眼中,她只是一名平凡女子,与江湖扯不上关系。
她肩头微微一颤,「告诉我,他是谁?」
「你真要知道?」为了保护她,他逆天逆伦在所不惜。
「是。」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他慎重的说道。
「条件?!」她不解地颦眉一睨。
「嫁给我。」
「将军……」陈威大惊地想提醒他有婚约一事,却遭单破邪以眼神警示而噤声。
「只要你肯嫁我为妻,我就告诉你真凶是谁。」他是卑劣些,不择手段只为她。
震惊不已的褚姁霓以不可置信的口气喃喃自语,「疯了,你真的疯了……」
「同不同意在你的一念之间,除非你不想报仇。」这是她唯一存活的机会。
他不是忧心红线女杀不了人,而是擅自诛杀臣子乃是一项杀头重罪,但若有了侯爷夫人的身分护着,皇上也得卖他三分面子不予追究。
「你在趁火打劫!」他简直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霓儿呀霓儿,我的用心良苦你看不出吗?我要你活着。」单破邪语气坚定的望着她。
她迷惘了,「为什么是我?」
除了美貌外她一无是处,而且还是个满身血腥的女杀手,她困惑极了。
「因为你是褚姁霓,因为你令我着迷,因为我爱……」微长薄茧的素手捂住他的未竟之语。
「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她心乱无比,厘不清乍暖乍寒的心态是怎么回事。
「相信我,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你好,绝无半点虚假。」单破邪握住她不及他半掌的小手。
一股热流由手的交叠中传入她心底。「我需要时间考虑。」
「我等你。」不管多久。
「你是个教人迷惑的男人。」她说不上来对他的感觉,有酸有涩,五味杂陈。
「而你是个蛊惑男人的女人。」她的表情变了,不再嫉恶如仇。
褚姁霓望望单破邪,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抽离,「我不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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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你在伤害她。」
陈威不平地发出抱怨声,自从他得知红线女即是丑婶儿及马婆婆的正身後,对她的敬佩不由得加深。才十七岁的姑娘就有如此高深的武功造诣,相对付出的辛苦绝非外人所能想像。
她的绝世容貌也是因素之一,很难有人会忽视她的美,自然而然的衍生怜惜。
爱慕不敢有,心动一点点,明眼人都看得出将军为她交了心,沉迷于她的冰冷气质无可自拔,执拗地不听人劝,恣意妄为。
红线女是何等人物,岂能容许婚姻中有欺骗,将军的运气终有告罄的一日,两刺未丧命不代表逃得过第三回。
「不,我是在救她。」
陈威苦笑的摇头,「将军还记得她曾说过无心的伤害比有心的伤害更可怕吗?你救了她的命却伤了她的心。」
单破邪怒道:「你在胡说什么?别以为你是我的副将就想指责我。」他有何错?
「属下并非犯上,而是将军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非常不该。
「是吗?」
「镇国公主凌莲姬不陌生吧?」他相信将军心中该有个谱。
该死,他是没想到她的存在。「那又如何?」
「将军是否考虑到以褚姑娘的烈性承受得起吗?我不认为她肯与人共事一夫。」光是镇国公主那一关就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