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泪两道英挺的浓眉蹙了起来。「这位是?」
古蔫儿对著卓十三摇头,她轻轻叹口气:「这位是古家的上宾,卓兄只是一番好意,请将军见谅。」
「还有什么需要见谅的索性一次说清楚。」高泪冷哼一声。既然这男人只是古家的客人,那也不必对他客气了。「环贵妃请相者进宫,自然有要事请教,这还容得了其他人说三道四?」
卓十三的眉头也蹙起来了。他平生最看不惯这种强人所难之事,更何况古蔫儿说过这是个劫难!也许只要能阻止古蔫儿进宫,那么这场劫难便不会发生。
「将军请稍候,容我进屋收拾些零碎物品随将军进宫便是。」
「二姑娘——」
「不用说了,请记得我刚刚跟您说的话,跟您的承诺。」
「妹妹快来看,咱们种的花开啦!」一旁的古衔玉突然开心地大叫起来。「快来快来!你看!」
「花真的开了。」古蔫儿站在古衔玉身後,温柔地微笑起来。「姊姊当初把这花救回来的时候,花都快死了呢。」
「对啊对啊!妹妹你看!这花儿很好看啊!」
她说著,将紫色的小花采了一朵下来,替古蔫儿簪在鬓角,左看右看,笑得极为开心,那全然不解人事的笑容令古蔫儿更是心碎。
「真是好看极啦!卓大,你说好不好看?」
卓十三无言,此时此刻他能说什么呢?
古蔫儿楞了一下,瞬间表情不由得有些悲伤。她怔怔地望著傻气的古衔玉,眼眶有些濡湿……
「我天天给你采花啊,你看这花开得这么多,天天采也不会少的!」古衔玉笑嘻嘻地说著,大眼睛里闪著愉悦的光芒,但是她看到了妹妹眼中闪烁的水光,不由得狐疑地侧著头打量著她。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自己,有空就来这里照顾花草好吗?别乱跑了,爹爹会担心的,晓得吗?」
古衔玉似懂非懂地望著她。「你不爱这花啊?」
「不……很爱……」
「那你为什么哭?是因为这些人要带你走,你不开心吗?你别跟他们走,我赶走他们,他们要是不走我就杀光他们!」
所有的人全都被这话给吓了一跳,接著却是觉得好笑,这傻呼呼的丫头只晓得胡说,这一群禁宫守卫哪里是随便说杀就能杀的?
但古蔫儿却大惊失色,她连忙微笑著安抚她:「没那回事,我跟他们进宫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再采花给我戴好吗?」
古衔玉一脸的茫然,似懂非懂。
於是古蔫儿进屋收拾了些东西之後,上了高泪所携来的轿子走了,古老爷站在 《宅院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他满脸的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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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软轿穿越京城的大街小巷。高泪并没有选择偏僻的巷道,相反的,他领著大队人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行人们一见到那高头神俊的白马跟一大队尾随的皇家侍卫,自然纷纷走避,躲在阴影处不住地指指点点。
「那是白马将军……」
「什么白马将军?索性说是『环妃将军』吧……」
「嘘!别胡说!小心项上人头不保!」
坐在小软轿里的古蔫儿悄悄地透过小窗棂瞧著白马上的男人。他一睑肃穆,对旁人说三道四的声音似乎不以为意,那威武不屈、刚硬的模样很是威风,可是他的眼光却是沉默的。
他们穿越了京城大街,绕过了紫禁皇城的正宫大门,终於绕进了一般平民不得见到的地方。
高泪这时才终於开口:「相者可知道本将何以蓄意招摇?」
古蔫儿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民女不知。」
「真的不知?环贵妃曾与本将提起,相者冰雪聪明,能知未来过去,是世上第一人,既是如此又怎会不知本将用意?」
「唉……」
高泪回头,他无法穿越窗棂看到她的表情,但那一声轻微的叹息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相者不愿意?」
「如今又岂得民女愿不愿意?」古蔫儿苦笑。
「环把乃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如今她身怀六甲,可能为皇室产下皇子,能为环妃效命乃是相者莫大荣幸,相者该感到高兴才是。」
高泪蹙起眉。「相者不以为然?」
古蔫儿不由得又叹息一声:「将军何必理会蔫儿的想法?如今蔫儿岂不是已在罗网之中了吗?」
「罗网?」高泪似乎很意外她是如此看待环贵妃对她的「恩宠」,他忍不住回头,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相者何出此言?」
想了一会儿,古蔫儿终於回答:「不是人人都爱高官厚禄、富贵荣华的。」
高泪顿时怒容满面。「相者言下之意恐怕是指本将军是贪图高宫厚禄、富贵荣华之人了?」
古蔫儿冷笑两声。「蔫儿不敢。对将军而言,蔫儿是麻雀,岂知鸿鹄之志;对蔫儿而言,将军却是余非鱼,岂知鱼之乐也?」
什么麻雀、什么飞鱼?高泪脸上不由得一红。
是,他是不懂!但听起来却是知道古蔫儿所说的,是指两人世界的不同。他更怒,尽管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好怒的?
他板起脸,目光直视著不远处富丽堂皇的皇家宫殿,那金碧辉煌的屋瓦在阳光下闪耀著灿烂的金光,天空很蓝很蓝很蓝……
他似乎记起自己八岁时,父亲带著他跟环儿站在午门外,第一次仰望这里的天空——
「终有一日,我们高家还要进去!」父亲如此豪情慷慨地说道。
那时候,身为尚书大人的父亲,刚被罢黜。
那时候,环儿只有六岁,她说:「好啊!环儿以後当皇后!」
那时候,他八岁,仰望著湛蓝的天空,仰望著那金碧辉煌的腾龙飞檐,父亲听到环儿的话笑了,他转头问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的脸遮住了湛蓝的天,遮住了金碧辉煌,一大片的阴影落到他心上,八岁的他不由得有些瑟缩——
两年後,父亲抑郁而终,临死前目光始终望著皇城的方向。
「唉……」又是一声轻叹。
高泪的眼光转了回来,黑色的窗棂在阳光下隐约折射出古蔫儿的轮廓,他似乎可以看到她那忧郁的面容。
「相者无须担心,本将既然带你进来,无论如何必定保你安然离开皇城。」
「是吗?」古蔫儿涩涩然苦笑。「将军与贵妃自身难保,又怎能保蔫儿安全?」
「你不信任我?」
「不……」
黑色轿帘悄俏翻开一角,露出古蔫儿雪白得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脸孔,她脸上有著一抹哀伤的微笑。
「非人力之所能为、非人力之所能止……将军,命运自有安排,岂是你我所能操控?我乃相者,非大能者。」
「不懂!」他断然不看她,目光定在遥远的地方。「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古蔫儿又笑了。可那哀伤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第四章
家丁从外头进来,茫茫然也不知该跟谁回报。古家老爷已经被管家扶著进去休息了,大小姐又是疯疯癫癫、傻里傻气,眼下古家群龙无首,已经完全瘫痪了。
他在大厅里手足无措地看了看,想来想去还是跟古衔玉开口:「大小姐,外头来了一个老和尚跟一个小和尚求见。」
「什么老和尚小和尚啊?」古衔玉听著,一反常态地摇摇头。「不成不成,别叫他们进来!」
「小的知道,可是无论小的怎么赶,他们就是不走。」
「不走,打他们走!打!」古衔玉挥舞著拳头嚷著:「打!打扁他们自然就走了!」
「……」家丁没办法,只好转身出去。
「不见和尚……」古衔玉摇头晃脑地嘟囔著:「衔玉不见和尚!」
卓十三有些莫名其妙。「衔玉,那和尚也许只是来化缘,为何你讨厌和尚?」
「衔玉讨厌和尚!不喜欢和尚!」
卓十三还想问,但是古衔玉却只是摇头晃脑地喃喃自语著,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卓十三只好住口不再往下问。其实就算他继续往下问,多半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愈来愈了解古衔玉:她有著孩童似的心性,有时候既顽固又蛮不讲理,尽管心地极好,但她却往往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其他人所造成的影响。
没多久,家丁哭丧著脸又回来了:「大小姐……」
「赶走了没有?』
「没有……」
「为什么赶不走?衔玉不爱和尚!你叫他们走!」古衔玉气得跺脚了。
家丁一脸无辜。「小的的确是想打发他们走,也叫护院武师出来赶人,可是说也奇怪,那两个和尚怎么打都打不著!」
「打不著?」卓十三大奇。「怎么会打不著?」
「不知道啊!小的明明看著武师出手,可是就是打不到那两个和尚,好像……拳头会穿过去似的?!」
「有这等事?我出去看看。」
「不!不要去!」古衔玉拉著他的衣袖嚷著:「别去别去!那两个和尚不是好人!别去,衔玉讨厌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