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何处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跑回楼上,冲进房间,“碰”地一声关起房门,转上门锁,勾起绞炼,顿时泪下如雨。
她直接扑到床上,蒙起棉被,尽情地放声大哭。
她一直以为彦隆是她最终的停泊港湾,谁知道港湾是够大,却任她这艘小船四处飘荡,毫无目标地寻求庇护,到了最后,她仍是孑然一人。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干练冷静的银行副总裁,她只是一个孤独的小女孩,没有人能了解她的空虚,更没有人明白她对爱情的渴望;在摘下职业面具的休假日里,她不过想当个让人疼爱的小娃娃罢了……
她哭了又哭,早已不知为何而哭,她藏了太多的眼泪,她要为自己而哭。
铃!铃!床头柜的电话响起,她慌张地接了起来。
“彦隆!”才喊出名字,她就知道错了,彦隆只会打她的手机。
“沈小姐,我是康仲恩。”
平淡的声音,传递出惊心动魄的名字,沈佩瑜握紧话筒,脑袋一片空白。
他叫她沈小姐?曾经柔情喊她“佩瑜”的他,叫她沈小姐?
“嗯……沈小姐,夜很深了。”
他嫌她的哭声吵到别的客人了吗?她捏紧被单,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你饿吗?”
“不……”她哽咽难言。
“我帮你准备热牛奶和面包,放在房门外。”他声音停顿,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山上夜里冷,喝点热的,比较好入睡。”
她捏紧被单和话筒的手放松了,心情飘忽忽的。
“外面的雾散了,你可以拉开窗帘,看看山里的月亮,比平地还大、还亮。”
她望向紧闭的白纱窗帘,那里有淡淡的光芒透射进来。
“沈小姐,我挂断了,晚安。”
她立刻放下电话,她最害怕听到断线的嘟嘟声音。
她站起身,脑袋哭得昏沉,以手扶著墙壁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房门边摆著一张小凳子,上头托盘放著一杯热牛奶,白磁盘里有两片烤吐司,一个奶酥面包,旁边则是房间钥匙。
她呆呆地倚在门框,泪水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在这个孤寂的山上,他如何能变出她最爱吃的奶酥面包?
她望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那里没有人,他应该待在楼下柜台。
她端起托盘进房,锁紧房门,将他为她准备的消夜放在床头柜上。
像是被康仲恩下了指令似的,她又走过去拉开窗帘,随著帘幕的开启,一片柔和的淡黄光芒洒进屋内。
她关掉电灯,坐在床缘,痴痴地望著对面山上的满月,无意识地喝一口热牛奶,再接著吃一口热面包。
黑暗中,月光特别明亮,在地上投出窗格和窗帘的清晰黑影,就连夜空飘过一丝微云,月光也将那抹淡淡的影子送进房里。
她看著云影从房间飘走,心底有一些缠杂的影子也随之飘开。
对面的山脉屹立连绵,在月色里安眠,天地无声,万物静谧。
她哭累了,飘荡的心也累了。
她放下喝空的杯子,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想要更亲近温柔的月辉。
阳台下是缘山居的花园,她开门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刺耳,下面有个人影震动了一下,她也被他吓了一跳。
明月相照,她看清那个仰头看她的男人——康仲恩。
四目对望,月光很亮,彼此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脸孔沉静,透出某种神秘难言的情绪,深邃的眼眸像是越过了崇山峻岭,直直飞奔到她的瞳孔深处。
他站在微感寒意的夜空下,就一直盯住她的房间吗?
她挪开视线,抬头看月亮,不再看他。
他也背过身子,似乎在花园里摸索一下,再转身轻轻地走入屋子里。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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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透出金光,如梦似幻。
康仲恩一夜无眠,他关闭电子相簿的视窗,将电脑关机,起身伸展筋骨。
“小康,早啊!”厨师阿全一早来上工,精神爽朗地打招呼。
“阿全早,这边暂时交给你,我得先回去一趟。”
“你赶快去忙吧,咦,你好像没睡?半夜客人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是我玩电脑玩得忘记睡了。”
康仲恩洗了一个冷水脸,走出缘山居的大门,迎面吹来冷风,他顺手围上那条织有英文缩写名字的鹅黄色围巾,挡住山上深秋的寒意。
穿过花园,走过一片荒芜的山坡,杂草丛里开满艳黄、鲜橘、紫红的波斯菊;走了五分钟后,再往下弯进一条两旁种植柳杉的柏油小路。
小路尽头,一栋两层楼的小砖房透出亮光,揉和了雾气里的天光,照亮屋外花圃的薄荷、迷迭香、薰衣草、鼠尾草各式美丽芬芳的植物。
“晓虹起床了?”闻著花朵的清香,康仲恩推开大门。
“叔叔回来了!”八岁的康晓虹坐在床上,小脸红红的,声音清脆地大喊,两只小手正扳动爸爸的左手臂,很规律地举起、放下。
康伯恩躺在床上,神色开朗。“德富叫你去看家,有没有给你加班费呀?”
“哥,你最近变成抢钱一族了?”
“这也是为了我们的理想和目标啊,喂,仲恩,别弯我的大腿了,晓虹都做过了。”
康晓虹眨眨清亮的大眼,很得意地说:“我是爸爸的小帮手。”
康伯恩笑说:“晓虹怕你忙,五点半就爬起来了,我还在睡觉,怎么觉得一个小鬼在我身边爬来爬去的,原来她已经在抬我的大腿做运动。”
“晓虹真乖。”康仲恩拍拍康晓虹的头。
“好了!”康晓虹放下爸爸的手臂,仰起略带奶味的小脸:“叔叔,换你喽!”
“哥,起来。”康仲恩弯下身子,慢慢扶起哥哥的身子,让他稍微坐一、两分钟,待血流顺畅后,再抱他坐到床边的轮椅。
那是一张特制的电动轮椅,让康伯恩可以用微微拾得动的右手操控,左手功能较差,虚软地垂在一边,下半身则是完全瘫痪。
康晓虹可没闲著,她在书桌边找到了电动刮胡刀,扳动开关,大眼眨呀眨,兴匆匆地说:“叔叔,我要帮爸爸刮胡子。”
康仲恩说:“晓虹,你是女生,刮胡子是男生的事,叔叔来就好。”
康伯恩说:“仲恩,教教她,晓虹大了,懂得照顾爸爸了,你分一些事情给她做,你也轻松些。”
“对啊!”康晓虹拿刮胡刀抹上爸爸的脸。“叔叔好辛苦,要赚钱养我们,带爸爸看医生,还要教我功课——咦,声音怎么怪怪的?”
“仲恩,快救命,唔唔……晓虹,你小心呀……”
康仲恩笑著拿下电动刮胡刀。“晓虹,你看叔叔怎么刮的,贴在爸爸的下巴这里,轻轻地磨过去,一下、两下、三下,嘴巴上面要小心,对准刀头,顺著刮过去,一次不干净,再来一次。”他边说边刮。
“哇!叔叔,你刮完了,我刮什么?”
康伯恩笑说:“爸爸明天还会长胡子出来,再来当晓虹的试验品。”
康晓虹抓抓自己的嘴皮子,不解地说:“好奇怪,为什么女生不会长胡子?不然我就自己刮,自己试验,对了,我也可以去刮柯智山试看看。”
“你别再欺负智山了,他说你不理他,他失恋了,好伤心。”
“好吧,他要我做他女朋友的话,就让我学刮胡子。”
“等他长出胡子,你们再谈恋爱吧!”康伯恩大笑,按动轮椅移向浴室。
康晓虹也跑了进去,活力十足地说:“我和爸爸一起刷牙洗脸。”
康仲恩逸出欣慰的笑容,来到厨房准备早餐,很快摊好蛋饼,煎熟火腿放在盘子上,拿到外头的餐桌。
不经意地望出窗外,一个长发女子走到花园矮篱边,她神色有些胆怯,大概知道是民宅,不好意思靠得太近。
康仲恩心脏蓦地缩紧,是她!
他以为她会睡得很晚,没想到她起得这么早,还会摸索到这里!
隔了二十几公尺的距离,他还是看得出她眼皮浮肿,精神似乎不是很好,他不觉握紧了拳头,要很努力地克制情绪,这才不会跑出去叫她回去补眠。
沈佩瑜没注意到屋子有人,她在花园最外围蹲了下来,仔细察看一丛紫色的薰衣草,伸出手指,轻触那细碎如麦穗状的小花朵。
缘山居的大黄狗懒洋洋地跟来了,它张大了嘴打呵欠,撑著身体伸懒腰,又是懒洋洋地躺在她身边的草地。
她感到毛茸茸的温热戚,转头一瞧,绽出了微笑:“出来晒太阳了?”
她手掌轻轻抚过大黄狗的软毛,来回摩挲;大黄狗闭起眼睛,温驯地享受她的抚摸,或许是被摸得十分舒服,索性翻个身,哼了一声,让她继续骚肚皮。
她轻轻笑了出来。“你在撒娇啊?来,摸摸。”
女子笑靥如花,一人一狗,嵌在百花丛中,镶在青翠山脉的画框里,构图协调,设色完美,就像是老天的彩笔一挥,画下一幅最温柔绝美的创世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