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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他不禁哀号一声。

  闻他身上的酒味,觉得他差不多是醉了;可瞧他的神色,却又觉得他清醒得紧,但现下听他这么一说,文字征由衷地希望他是醉了。

  “你给我滚,你以为我想见你不成。”身后传来夏九娘的咆哮声,还外带几声碗盘破碎的声音,砸得一屋子不安宁。

  她夏九娘才不需要他佯装的关心,她不希罕。

  就因为他,害得自己像是个妒妇般丢尽脸皮子;就因为他,将她整治得成天心神不宁;就因为他,教她老惦记他、想念他,好似自个儿望夫若渴来着,天晓得要她的男人可是从城南排到城北。

  “我倒落个安闲。”文字觉压根儿不以为意,回头瞅了她一眼,笑得放肆而迷人。

  “你!”

  听听,这是什么话?

  文字觉根本就不是人,倘若他是人的话,他怎会说出这等鬼话,好似他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就连她的死活都不管。

  她怎会对他情有独钟,她……

  “九娘?”

  文字征忙着要拖住文字觉,却又突地听着身后古怪的声响,回头一探,瞥见夏九娘昏厥在床榻上,忙又唤着:“大哥,九娘昏了。”

  话落,文字征赶到床榻前,一把将她搂起,但就在搂起她的瞬间,一股力道一把将他踢到角落,跌得他七荤八素,一抬眼,便见着大哥担忧不已地将她搂进怀里,尽管嘴上不说,但那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大哥明明是心疼她得紧,可说起话来又……这演的是哪一出戏啊?

  第五章

  “你给我走。”

  三更半夜,难得静谧无声的花满阁二楼厢房里,传来夏九娘低声啜泣的声音,让坐在床榻边的文字觉蓦地瞪大眼,随即翻上床榻查看,以为她已经清醒,孰知她不过是在梦呓,不由得微松了口气。

  这丫头年岁都不小了,怎么还是像个长不大的娃儿,就像当年甫见面时般青涩,教他揪心。

  不舍地将一绺贴在汗湿额前的发给抚到耳际,大手更是流连在她薄布细汗的粉颜上头来回摩挲。

  她真是病了……

  好端端的,怎会病了?

  问了大夫,就连大夫也说不出所以然,说不是风寒、也不是什么急病,只淡淡地道是心病。

  心病?

  如果这简单两个字便能够轻易解释夏九娘这般难受的病况,哪里还需要找大夫?

  但,若真是心病,会不会是因为那一日,他一时情难自禁地轻薄她,教她心里觉得受尽侮辱,遂……

  初听字慎提起她病了时,文字觉并不想来采她,就是怕她一见着自己,便想到他那日的唐突,说不准一时怒急攻心,反教病情急转直下;岂料,还真是让他给料算到了。

  夏九娘的心,还悬在利悉身上哪,而他自己竟仗着几分薄面意图不轨!

  如今想起,他自个儿都觉得羞愧,更不敢再面对利悉和她,若不是将自个儿灌得有几分醉意,他可真是无脸见她。

  表面上,他待夏九娘似友,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满脑子的淫秽念头。

  更糟的是,当年便教利悉给发现了;而利悉既已发现,又怎能那般宽大为怀地将夏九娘托付给他?

  倘若是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绝对没有法子与利悉一般。

  他的心没那般宽大,倘若是他文字觉要的女人,他定是要将她囚禁在身旁,不教其他男人瞧见,尽管是自己死后也不准她改嫁,更不允许她看上除了他以外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是恁地霸道而独占意味浓厚。

  可,夏九娘不是他的女人,她是利悉的未婚妻,是他唯一知己的未婚妻,他岂能对她动念?

  但,尽管利悉不在了,尽管利悉在临死前将夏九娘托付给他,他也开怀不起来。

  只因夏九娘的心,并不在他身上。

  如果那一日,不是听见了夏九娘轻唤利悉的名,他真不知道自个儿会打着酒醉之名而行什么荒唐之实哩。

  是万幸还是不幸?

  但……不管夏九娘的心里是不是还有着利悉,不管她是不是将思念给转移投注在自个儿身上,他都不该趁着她芳心寂寞时进而玷污她。

  他不该放任着欲念左右自己,任意地伤害她……

  ※※※ ※※※ ※※※

  暗夜里,文字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大手轻抚着夏九娘微布细汗的小脸,正欲起身拿条手巾替她拭汗,孰知她竟张开了眼。

  “九娘?”文字觉低声唤着。

  夏九娘傻愣地瞅著文字觉担忧不已的神情,呆愣了半晌,才突地明白自个儿八成是在睡梦中,要不文字觉岂会这般深情又怜惜地瞅着她?

  再者,倘若是身在花满阁里,又岂会静默得只听闻两人的心跳声?肯定是梦,多美的梦,若能够不醒,该有多好。

  这可是文字觉头一回这般毫不掩饰地在她面前显露对她的关心哪!

  “身子舒服些了吗?”文字觉低喃着连自个儿都惊讶的轻柔嗓音,丝毫没发觉自己已在她面前卸下多年的疯癫面具。

  “嗯……”夏九娘傻愣地点了点头,挑起微扬的唇角,笑得万分开怀。

  那惑人的笑靥,就好像十年前初见她第一眼时,当她瞧见利悉时所流露的甜美笑容,霎时便被她摄走心魂。

  文字觉不由得一愣,瞬间出神。

  “那就好。”文字觉随即缩回手,一如往常清醒时般的冰冷。“你好生歇息,现下已晚,我回去了。”

  半夜三更的,两人共处一室,早晚会传出流言,尽管她身处烟花之地,他还是得趁着没人发现之前离开,省得坏了她的名声。

  “你要走了?”难道这不是美梦,是恶梦?

  “嗯。”文字觉轻声回道,站起身,却踏不出步伐,不解的回头一采,只见夏九娘竟拉住他的衣角,教他动弹不得,他不禁苦笑,“怎么了?”

  该不会要他留下来陪她吧?

  千万不要,他可没把握在两人共处一室时,他还能保有君子的风范,而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是君子,可别逼他枉作小人。

  夏九娘眨了眨明亮的水眸,总觉眼前的文字觉瞧起来不怎么真切,甚至觉得自个儿的身子好似飘在河面上头,一点都不真实,但抓住衣角的手却没有放松的打算,就怕一松手,他真会转身不见。

  舔了舔干涩的唇,好半晌,夏九娘才呐呐地开口:“你说,你要不要我?”是梦,她的梦,合该由她做主安排。

  尽管是在梦中也无妨,她想要知道文字觉的心意。

  “你……”听她这么一问,文字觉反倒是一愣。

  虽说夏九娘不若外表那般冷艳,但她也不是内心热情之人,她怎会如此问……难道,是她对他有意?

  夏九娘怎会对他有意?

  难不成真是如他想像的一般,夏九娘将对利悉的思念全都移情到他身上了?

  这怎么成?放任着夏九娘不管,岂不是要她糟蹋自个儿的青春?她的年岁不小了,倘若再不出阁,可真是找不着好人家了。

  “倘若你对我无意,那一日,你为何要碰我?”夏九娘毫不羞涩地问道,非要他解释清楚不可。

  横竖这是梦境,是她的梦境,她想要怎么说便怎么说。

  “我……”没料到夏九娘会突然这么问,倒教文字觉有点傻住;好半晌,就见他勾起唇,笑得几分放肆地道:“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进士啊,他文字觉好歹也是个进士,但面对眼前的她,他却是语塞得找不出半句漂亮话来搪塞。

  要如何搪塞得了?

  搪塞不得,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话给说清楚,尽管伤人也无妨。

  假使可以一语点醒梦中人,就算是要他扮黑脸,他也无所谓。

  说穿了,夏九娘不过是思念过头罢了。

  而她思念的人,是利悉不是他。

  “那又何妨?”意乱情迷,至少乱了意、也迷了情,好歹也算是动了非分之心,是不?总好过她自己像个傻子般,独自守着花满阁,却将心思悬在另一端的醉翁酒肆身上。

  两人明明离得这么近,然一年却难得见上几回面,若不是拿利悉当借口,她一年之内怕是难以见到文字觉几面。

  可,不知怎地,眼前的男人却显得又模糊了几分……她不是已经在睡梦中了吗?

  怎么会老觉得昏昏欲睡?

  “尽管只是逢场作戏、露水姻缘,你也不以为意?”文字觉不禁苦笑。

  别再刺激他薄弱的意志,他可是禁不起半点的挑诱。

  “我不在乎……”总好过文字觉心里、眼里根本没有她来得好吧!

  他不懂,其实她要的不多,哪怕只是简短的嘘寒问暖,都能教她乐上大半天,但若她不去找文字觉,他也鲜少会上花满阁,当然,她也不爱他来,但他可以纯粹拜访她便可,而他偏不。

  向来是如此的,倘若利悉不在,文字觉是连一眼都不会多瞧她一眼的。谁想得到当年的死八股,如今却成了酒肆老板,成了酒国浪子。

  世事多变,而文字觉待她的方式,是不是也该要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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