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杨诗敏诧异地转头看杜仲德,压低声音质问她当董事长之后,第一个亲自雇用的员工--
「好不容易才赶到,你为什么阻止我进去?」
「我是要妳先缓口气。对,用力吸一口气。记住妳是董事长,进去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眼神要凌厉些。」
杨诗敏照他的话做,双眸同时盯着杜仲德看。和她一样,一口气跑上三楼的人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还能提醒她当董事长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杨诗敏突然举起双手摀着小嘴--她好胡涂,竟然忘了问对方叫什么名字!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杨诗敏赶忙问清楚。
「杜仲德。」杜仲德自我介绍完毕,侧身打开会议室的门,声音非常响亮的大喊道:「董事长请!」
杨诗敏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原本乱哄哄的会议室霎时变得鸦雀无声。没想到杜仲德乱喊一声会产生这么大的威力,她对着众位「国老」微笑,但把杜仲德刚才在外面教她要「凌厉」的眼神给忘掉了。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同时问说:「诗敏,他是谁?」
从小看到大的丫头,叫董事长大家都挺不习惯的。
幸好刚才先问过他的名字,杨诗敏把杜仲德推到前面介绍给大家认识。「我的特助,杜仲德。」
第二章
杨诗敏在众人面前投下一枚哑弹。
过了一会儿,讨论的声音慢慢变大,然后,西餐部范大同经理用轻蔑且怀疑的眼神看着杜仲德。
「你不是香颂厅的酒保?」范大同问。
「正是。承蒙董事长赏识,杜仲德会尽心尽力工作来报答董事长。」杜仲德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的经理。
面对这些西装笔挺、双眼冷酷严批他的各级主管时,杜仲德谦恭而不畏惧,一根寒毛也没竖起:杨诗敏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倏地,她突然记起杜仲德叫她要面带浅笑,还要眼神凌厉。
她调整表情说:「各位叔叔伯伯,诗敏刚走马上任,很多事情还需要叔叔伯伯们教导,您们的意见我昨天看过了--」杨诗敏的话被人贸然打断。
「看过了最好,砸大钱重新装潢,增加各种软硬件设备是唯一能提振竞争力的方法。」
总务主任和一些所谓的「资深」主管用力点头。
财务经理站起来说:「我们两年前才花了五亿元的装潢费,这笔钱不只到现在还没有回收,更给公司增加一大笔的负债,所以个人认为,应该从提升服务品质和强调美食特色来增加客源。」
显然,公司里的人有两派主张,一边主张花钱,一边反对花钱。
「提升服务品质和强调美食特色是客服部、公关部、和中西餐饮部门的事情,其它部门的人可以先回去工作了吗?」开这个会很无聊,不会有结论的,所以有人拍着屁股,准备离席了。
「客服部有申诉专线,不过从来没有接到住宿客人的抱怨。」客服部经理当着董事长的面,不服气地敲着桌面反驳。
「香颂厅昨夜是有传出我们饭店『高层』把酒倒在客人身上。」范经理说话的同时,眼睛故意瞟了杨诗敏一眼。
「是谁?」好奇的人马上停下脚步争问八卦。
「是我。」杨诗敏老实承认。
是那个酒客不要脸,开口就问她要不要跟他去开房间,她才生气拿水泼他。杨诗敏不想说太多,胀红脸接受陆续投向她的责怪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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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诗敏主持的第一次会议在乱七八糟的情况下散会。回到她的办公室之后,她问杜仲德:
「刚才的情形你看到、也听到了,我该怎么办?」
杜仲德摇头,很严肃的对杨诗敏说:「董事长,这是妳的公司,连妳都没有完全进入状况,所以不要要求我现在就提出任何建议。」
说的也是。他当她的特助还不到两个小时,就算给她建议,她也不知道能不能采用。
「我就是六神无主才要问你。万一丽新集团破产了,有多少人会失去工作,连带的会影响到多少的家庭,我的压力好大,却找不到一个熟悉整个运作、愿意诚心教导我的人,实在可悲!」杨诗敏趴在桌上,自言自语怨叹她遇到的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人。
「二十五岁是女孩子一生中最绚丽的年华,而我二十五岁却在此坐困愁城,担心有一天员工拿鸡蛋砸我,不管我是不是比他们还要无辜。我发誓,下辈子我不要当人,做人太辛苦,尤其是做董事长更辛苦。」
杜仲德走到桌前,低下头,看着他怪怪的老板。「妳嗑药还是喝酒了?」
杨诗敏依然趴在桌上,吊起眼白瞪对她不敬的员工。「都没有。」
还好,杜仲德眉头松开。「那妳是平常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这是我减压的方法。」
看来他需要好好了解一下他的新老板。杜仲德双手撑着桌子,弯下腰,黝黑而犀利的眸子看着他可怜的老板,问道:「董事长,可以请教一下妳是哪一所学校、哪一科系毕业的吗?」
「我是茱丽亚音乐学院的硕士,主修钢琴。」曾经是她最自豪的学历,现在都不管用了,她甚至连一个员工都管不了!
杨诗敏闭上眼睛,不想看到杜仲德那张英俊又残忍的脸孔。
对嘛!他就是残忍,知道她是音乐硕士,不但不同情她欲哭无泪的无奈,还对她笑,笑得白牙闪闪。
「以后想减压,可以去香颂厅弹琴,说不定妳可以替我们香颂厅招徕客人。」杜仲德觉得他这样的建议很实际。
「我不习惯做商业表演,而且也没听过饭店董事长在公共场所弹琴招客。」
「妳是对妳自己的长相或是琴艺没信心?放心,长相妳过关了,至于琴艺……听过了才能评论。」
「你真的好可恨,竟然一再践踏你老板--我的尊严。」杨诗敏气红了脸,坐直身体骂他。不过她就算骂人,也不会太凶。
「董事长,我是在告诉妳要拿出斗志,不然,妳就算趴在这张桌子上面自怨自艾一百年也于事无补。」杜仲德表情没变,但声音却很低沉严肃。
杨诗敏觉得杜仲德的话很有道理,叹了口气,然后突然静下来研究杜仲德。
杨诗敏想起她差点在大厅摔倒那幕。她十五岁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大哥哥这样抱过她,那时他救了她一命,不过那是在加拿大太阳峰滑雪度假中心……杜仲德不可能去过那里的。
杜仲德退开一步,问她:「为什么这样看我?」
面对杜仲德的凝视,她只好说:「杜仲德,现在有时间了,你可以对我做一下完整的自我介绍了吧?比如你的学经历、年龄、家庭背景等等。」
「我,国立大学经济系毕,今年三十岁,工作经历冗长到说完差不多就是下班时间。」一语带过,果然是学经济的人。「家里有妈妈,一个弟弟,弟弟在当兵,两个双胞胎妹妹,都是大二生。」
工作经历是用人时重要的参考项目之一,杨诗敏却不计较他的轻描淡写,反而问杜仲德:「那你爸爸呢?」
「十年前过世。」
「噢,对不起。」杨诗敏道完歉又好奇说道:「你和你的弟妹相差很多岁!」
「八岁和十一岁。」听说艺术家都是浪漫而不切实际的,他会慢慢习惯她的逻辑。杜仲德看看手表。「董事长,午休时间到了,我得把出租车开回去交还给车行。」
杨诗敏看着正要开门的杜仲德,突然喊说:「仲德,谢谢你。」
杜仲德停下来,侧偏着英俊的脸问说:「谢我什么?」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昨夜泼我水,又送我回办公室的人。」
杜仲德差点就笑出来。不能慢慢,他应该尽快习惯她的逻辑才对。杜仲德耸耸肩,不说一语,转头向外走去。
相信直觉,相信杜仲德能够帮助她。
杨诗敏的视线从被关上的门回到桌上,红橙黄绿蓝十几本公文堆得像「彩虹」一样高,可惜密密麻麻的内容不像彩虹那么赏心悦目,本来伸手想要拿几本过来看的,但肚子却饿得咕噜叫。
从昨夜到现在,她没吃任何东西,饿肚子是没办法集中精神做事情的。杨诗敏站起来,决定先出去安抚一下她的胃,回来再看这些令她头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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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诗敏两点才回到她的办公室。推门进来,杜仲德已经坐在沙发上「上班」。她看不懂的「彩虹」摆在他面前,而且分成两迭,一迭他看过了,另一迭他很快就会看到。
「吃饱了?」杜仲德问。
杨诗敏看杜仲德低着头,眼睛看着公文上的数字,指间夹着铅笔还能飞快按着计算器,然后铅笔一转,开始写字,等他写完字又跳回刚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