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起身,不是跟你说了,别老见着我就要起身,如此客气做什么!」
听见大夫温柔的嗓音,会让他心底不自觉放松起来,他对她一直有着很深的依恋,只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若想与她比翼双飞,只是奢望而已。
「无妨的,我整日躺在这里,望着上头,连片云也数不到,这样对身体也不太好吧?」所谓的久病成良医并没有在他身上发挥效用,因为他已是将死之人。
「欸,怎么这么说,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虽非医术精湛,但也会尽最大力来救你。」
「大夫,妳对我……真好。」明知大夫不是这个意思,他却偏要误会。
「应该的,医者父母心。来吧,照例,我先为你把脉。」
大夫执起他冰凉的手,接着合眼听脉。
他趁这时间,用他的双眸仔仔细细将他最心爱的人的容貌描绘在脑海底,不忍错放一分。
大夫家里的事,他听闻,也不忍,只是他只是个外人,又能肝何种名义救她脱离?娶她?不,那只是害她守活寡罢了。
他衷心希望她幸福,有个疼爱她的夫婿,有个完整的家庭,而他会默默守护她。
「赵公子,你心跳得很快,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言,他很快的将大夫的一切抛出脑海,「还好、还好。」
「是吗?」大夫说完,又探手置他的前额。「那今日我就不加重药量,你好生修养,我三日后再来。」
「小春,送谈大夫。」他不舍,却也不能不让大夫走。
因为大夫是县里的活菩萨,他不能独占她。
大夫扶他躺下后,提着药箱离开了。
每三日,他便能见着她一回,每回连一刻都不到,他也甘之如饴,静候下一次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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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夫来早了。
他瞧见大夫脸上有个浅浅红色的痕迹,是掌痕,他也明白是谁下的手。
大夫见着他,也没特意掩饰什么,因为她也明白,全县都知晓她家里的事了。
「赵公子,你今儿个气色不错了。」
他忘了世俗的教条,不舍、爱怜的探出手触碰她温暖的脸颊。「疼吗?」
忽而,如雨滴般的眼泪就这么落在他面前,让他错愕不已,是自己唐突了吗?
心想应该是的,他连忙收回手,直说抱歉。
「对不住!是我不懂礼,太冒失了,请大夫见谅。」
大夫没有将泪水擦去,淡淡开口,「不是的、不是的。赵公子,你人真好,你是自我娘死后,第一个会关心我的人,谢谢你……谢谢。」
怎有做爹的舍得下重手呢?
她是他的女儿,不是吗?
他二度抬手,拭去大夫的泪水,明知不合礼数,若传出去,会为她惹上麻烦,但他就是想多触摸她,毕竟他俩的身分实在无法匹配。
「今日,歇业可好?」
「歇业?」
「是啊,我娘很喜欢妳,每每要妳多留一会儿,妳都不肯,害她以为自己面子不够大。」他笑谈。
大夫果然如他预期,赶忙澄清。「没这事。」
「妳对我……」顿了顿,他才继续说下去,「我们而言,犹如菩萨般,尤其是我,妳简直恩同再造,大夫,我的命都是因为妳,否则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快别这么说,赵公子,你人好,一定会有好报,要给自己多些信心,瞧!又快一个年头了,明年你便会好起来。」
他苦涩一笑,还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吗?他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
「嗯。那今日留下好吗?我很想与妳多聊聊。」
大夫垂眸。「那我得回去通报一声……」
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立即派人去『永怀堂』说一声,小春!小春!」
他太高兴了,大夫要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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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他病情有变化。
是头一次,他夜里也能见到大夫清冷的容貌。
「大夫,怎么样了?」
「轻微风寒。小春,先把我这里的药拿去煎,四碗水煎成一碗。」
小春领着药,匆匆离开。
「老爷、夫人,公子身体有些弱,若无必要,房内别有太多人,夜也深了,你们去休息,留我一个看顾即可。」
「这怎么成?」
「可以的,我是大夫,又最了解公子的身体状况,不碍事,这样以便就近照顾。」
赵氏夫妇听了便离开。
最后,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烛影摇晃中,气氛显得特别冷清。
「妳说谎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
大夫微笑。
「我没有,若撑得过今晚,你便没事,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撑过今晚。」
「落日……落日,我能这样喊妳吗?」他见到大夫紧张的神情,是在为他担心吗?
「可以。」
「能否请妳过来握着我的手?」也许今晚阎王便要取命,那么,至少多依恋一会儿也是好。
大夫没有拒绝他,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
「今晚,我会陪着你,你睡吧!」
他不想睡,他想多看看她的脸,可是睡意渐浓,他也不敌了。
今晚,他希望和过去一样有她入梦伴着。
他的落日啊。
若能这样下去,他情愿明日的朝阳不要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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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他气色好多了,也能下榻走动,这都归功于落日的不放弃。
在其它县内的大夫都放弃他时,她却永远都不言放弃,让他好生感动。
听见门外的骚动,他唤来小春问清楚。
「怎么回事?」
小春一开始支吾不肯说,在他的逼迫下才松口。
「少爷,谈大夫家出事了。」
落日出事?
「出什么事?」
「我刚刚出门时,听见有人说谈大夫也染上白莲山的病了,被府上的人关住,准备……准备……」
他听了,呼吸一窒,几乎快不能呼吸。
他也听过白莲山的病,并每回都提醒落日要她自己也小心点。
「准备什么?妳快说!」
「大夫府上的人准备将大夫活活烧死。」
他表情一愣,无法言语。
烧死……落日?
不!不!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落日身上。
绝不!
但等他匆匆赶到谈府时,大火已烧尽一切,原本好好的一间房,如今已成过往,他不顾众人的拉阻,硬是要进去。
「落日!落日!」他不信,落日绝不会比他早死,她还如此年轻啊。
不!
「赵公子,你在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是不会有人还活着的!」有人劝阻。
他气愤至极,呕血。
「少爷,别找了,我们回去吧,要不,老爷夫人会怪罪我的。」
推开小春,他又继续。
他努力在灰烬里翻找,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一点点的……她,即使仅有一根骨头,他也要。
「落日……是我啊!是我啊……」
你想见她?
突然,空中传来陌生的嗓音,见众人全无反应,他也不管那声音是什么,便嚷道:「我要见她!」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时,继而,一个眨眼,他人来到他处,也见着了落日--
冰冷的她,已死了。
他蹲下身,颤着手,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泪水无声滴落在她的脸蛋上。
要感叹世事无常吗?
明明他的身体才是最有可能随时离开的,偏偏死的却不是他!
为何老天这么无眼?
一个如此善良的姑娘,却被迫遭此对待?
她要的不过是人世中的亲情,为何不肯给她呢?
「落日……」激动难耐,他再度呕血,艳红的血染在他们两人身上,也宣告了他的命运。
他之所以活着,不是落日精湛的医术,而是落日本人,他只是想再多看看她,所以不断撑下去,但如今他再也没有任何力量独撑了,其实他也很累了。
落日累的是心,他累的是身。
既然落日不在了,他也活不了。
他将自己的传家玉佩解下,挂在落日颈上。
「皇天在上,我赵子萌愿娶谈落日为妻,即便在阴间也不分离,永生相随。」语毕,他轻轻在落日唇上印下他们最初、亦是最后的一吻。
泪水已尽,人心已死。
他与这世已缘尽,再无关系。
「日儿,来世我定会找到妳,娶妳为妻,等我……」
呕出最后的一口血,他笑着抱着妻子倒在地上,含笑闭目。
落日,他今生今世唯一的妻。
春易逝、冬难留,踏进纷雪寻梦。
动情、还心。
朝暮间,白发落,梅瓣褪尽。
彼岸畔,回首时,含笑不言中。
另觅、另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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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畔,回首时,含笑不言中。
另觅、另觅……
缓缓睁开眸子,过去与现实重迭,卫弥天一脸满足道:「落日,我终于找到妳了,我的妻……」
那不是梦,而是过去--前世,他们果然有关联。
他想起来了,前世他是赵子萌,是落日的病人,心底爱慕她,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体而不敢有所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