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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圣阳轻嗯一声,颇为诧异:“水阁强盛,连地朝也不敢轻犯,如果各座不能齐心,又如何能维持不败?”

  “这是水阁体制严密之故,执法公正,伤害同志者绝不轻饶。”

  “同门卫斗,于我着实难以想像。我们五师兄弟虽然性情迥异,但情若手足,如今虽然四散在外,数年未通音讯,但只要听到其中一人有难,必定飞奔而来。我是个弃儿,师兄们就如同我的亲兄一般。”

  华天香闻言淡淡地说:“有父母又如何,难道会过得比较好吗?”脸上神色如罩寒冰。

  沐圣阳见她如此神情,温柔地说道:“可否说出来让我听听?”

  “这不关你的事。’华天香冷冷道。

  “适才我见你受恶梦侵扰,翻滚难眠,”沐圣阳温和的眸子亲切地望着她,“说出来也许会好一点。”

  “我就算要说也不必说给昊阳掌教听。”华天香和他那温和的眸子一对,心中软化,嘴里仍在逞强。

  沐圣阳知道她嘴硬,便微笑道:“你就当我是一棵树好了,对着一棵树吐露心事,没什么不好的。”

  “……好吧。”华天香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九岁的时候,差点遭生父奸淫,水阁主人路过,杀了他,带我回水阁养大。”

  她说完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有股无言而喻的解脱感。

  她见沐圣阳半晌没有答话,便斜眼瞧他,发觉他脸上神情又是愤慨,又是怜惜,还有一抹了解的神色。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下大慰,因为沐圣阳明白了她杀人时的心情。

  “如果水阁主人没有凑巧经过,那……太可怕了。”

  沐圣阳声音颤抖,仿佛受到暴行的人是他。

  “所以我告诉过你,对意图侵犯的人,永远不需要手下留情。”

  “你的生父,真是死不足惜。”沐圣阳忿忿地说道。沐圣阳想像小小的华天香当时所受的恐惧,心中怒火中烧,这已经是他说过最严厉的话了。

  “他死得够彻底了。”华天香淡淡说道:

  “尸体让水阁主人斩成十七八块,丢到河里喂鱼。我若在其他地方访到父亲意图奸淫女儿的事,也都比照处理。”

  沐圣阳听她说起杀人便如切菜一般寻常,心中感慨万千,叹道:

  “难怪你会杀人不眨眼,难怪你会讨厌男人,对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残酷的经历足以毁灭她的心灵。”他清澈的双眸闪着温柔怜惜的水光。

  华天香见到他的神情,心下大动,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你虽然是个男人,但是个好人,可惜太婆妈了些。”

  沐圣阳闻言俊雅的容颜绽出微笑,那是抹会令紫烟痴迷的微笑。

  霎时,华天香明白了,乐芳公主想要得到沐圣阳的心情,和她想要得到圣香的心情是如出一辙的。

  沐圣阳就和圣香一样,纯净温柔,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丑恶人性。

  “华姑娘,”沐圣阳轻轻地说,声音像温柔的羽翼抚过华天香的心:“这些恶人死有余辜,但是请你放过自己好吗?杀人只会加深你痛苦的记忆。”听他语气如此温柔诚恳,华天香默然无言,心弦颤动。暗想:

  “生长环境对人影响真大啊!沐圣阳仁慈体贴,显然来自师兄弟间深厚的感情。而我孤僻冷漠,也产自那不堪的童年岁月。”

  也许这次灾难,老天是想让她知道,人性除了冷漠残酷以外,还有仁慈温暖、舍己为人的光辉,就像她在沐圣阳身上所看到的。

  不过,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丝毫不肯让步,“你嫌我出手太狠?”

  “那几个心存邪念的恶汉,死不足措,但是希望你能对一时冲动而失足的人,手下留情。”

  华天香冷冷道:“如果一时冲动可以作为犯罪的藉口,那么十名罪犯中有九名都算无罪,不能理性自制而加害别人的人,都该死!”

  沐圣阳凝望着她好一会儿,缓缓道:“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感情,感情使人坚强,突破难关,也使人软弱,做出不会常理的事。”

  “你走这一趟是专程来向我说教的吗?别忘了,你背上中掌;腹部中刀,就是因为地皇的野心所致,难道像地皇那样的袅雄你也宽容地吗?”

  “地皇雄才大略,是当世奇才,也是个感情很强烈的人,我佩服他的才智,尊敬他过人的毅力。可惜,只要他有并吞天下的野心,我就不得不与他为敌。”

  华天香嘴角微撇,“居然尊敬你的头号死敌,真不知是天真还是愚蠢。武林行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欣赏地皇,他显然不领情。刚才在客栈那多嘴的老太婆出现之前,你悄悄地打发了三名地皇刺客,其中一个还使诈用暗箭对付你,你居然只点了他们手上的穴道赶走就算了,哼,要是本座,当场要他们毙命。像你这种滥好人心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沐圣阳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香座好耳力。”

  心中莞尔,这高傲的姑娘难道没有察觉出,她说话的口气很像在教训朋友吗?

  他微微一笑,如和风熏柳、春阳融雪。见沐圣阳温雅一笑,华天香心弦为之一震,随即闭上双眼,不让它们泄露出心中奇异的情感。

  真是奇怪,此时月光清冷,夜色寂寥,她内力尽失,剧毒末解,肩上中箭,衣衫脏污,发丝凌乱,真是此生未有的狼狈样况,身旁还跟着一个迂腐道土,但此刻,她心中却如此地平静安祥,安祥得让她忘却了肩上的箭伤。

  林间吹来一阵夜风,华天香抱着双臂发抖。她身上衣衫单薄,又尽失内力不能护寒,现在就连一阵风都挡不住。

  往前看不见灯火民宅,看来今夜得在林中渡过了。

  自十五岁以后,华天香第一次觉得冷。她是纯阴功体,从小在冰水里练功,从来不知道“冷”为何物,现在无内力真气护身,一阵凉风都让她冷得颤抖。

  “风”很大,对你的伤体有害,不如过来一起睡吧!”

  过来一起睡?

  华天香闻言不禁柳眉高挑,凤眼眨了两眨,确定她没有听错。

  男女五岁不同席,碰一下手都是大大的不该,何况是同偎而眠,听沐圣阳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她嘲讽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昊阳掌教的沐圣阳应该是已出家的道土。”

  沐圣阳微笑:“不错,在下五岁就入道了。”

  “那你应该对刚才所说的话感到羞耻。”

  “羞耻?”这回轮到沐圣阳剑眉高挑了。

  “眼睁睁看着伤者在夜风中颤抖才是羞耻。”语末了,他长臂一伸,已将华天香揽人怀中,道袍宽大的衣袖将她包得密不透风。

  “你……”华天香苍白的脸气出一抹红晕。

  沐呈阳见她又露出想砍人的表情,微笑着开解她的气恼:

  “道者眼中无男女人兽之别,在我眼中,你和一枝凋梅,或一只伤犬没什么分别,而对你而言,在下和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石头?天底下哪有这么温暖的石头吗?”她挣脱不出他的怀抱,忿忿地说道。

  沐圣阳看到她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说:

  “就别动气了吧,对你的毒伤有害。”

  华天香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予理会。

  可是,他的胸膛实在很温暖、很舒服,道袍下结实的肌肉散发出阵阵热力,温暖而不燥热,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令她心情稳定。她隐约感觉到他周身流动的气,正包围着她全身,熨着她的四肢百骸,有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这就是纯阳功体吗?好温柔。

  她不自禁地放松颈部肌肉,脸颊贴着他的脚瞠,舒服地轻叹—声。

  额头似乎抵到一块硬物,华天香凤眼微睁,看到他衣领口露出红丝环绳,她额头碰到的东西大概是沐呈阳的贴身玉佩吧,她心想。这块玉佩就贴着沐圣阳的心口,不知吸收了多少年的纯阳之气,许多年以后,等他鹤驾西归,这块玉也许会成为昊阳观镇观之宝呢。

  思绪散漫地想了一会儿,她终于在沐圣阳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第四章

  “春在桃花……”一名男子正在吟诗:“去!”轻斥一声:“大哥也真是的,将杜家庄盖在这荒郊野外,别说如花美女了,就连中等姿色的女子也不见一个,真是闷煞我也。”

  “二庄主!门外有一个陌生男子,前来投宿。”

  “男子吗?不必多问,赶出去吧!”这名二庄主颇不耐烦地挥挥衣袖。

  “可是……他说他是大庄主的朋友,而且手上抱着一名女子。”

  杜家仆人显然很了解二庄主的习性,抬出女人,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女子,哦。”杜二庄主微感兴趣:“杜福,带我去看看。”

  “在下沐子煦,请问少逸在吗?”

  看到温文有礼的沐圣阳,老管家杜福心想,大庄主的朋友还真是个个出色。

  “家兄出外远游,已半年未归。我是二庄主杜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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