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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咬金如梦初醒,接著便是一声惨叫。「啊!」

  不是快焦了,而是已经焦了好不好!

  「别慌别慌,一锅糖饴罢了。」比起程吞银,咬金煮糖失败的记录可是难及项背。

  程咬金还是很懊恼地低咒了自己数回,以往她总是骂吞银不专心,眼下自己倒成了最差劲的示范,以後还拿什么来教训吞银呀?!

  「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程含玉半强迫地拿走她手上的搅糖木棍,交给下人去处理,再轻揽著程咬金的纤肩,领她走向糖仓外的石栏矮墙,一把将她抱到栏上坐著,与她平视。

  「没什么,在气自己而已。」气自己没有定力。

  「气自己什么?」程含玉明知故问。

  程咬金无声了好半晌,才微噘著嘴说道:「吵架吵不过人。含玉,你知道我在府里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可是出了府,这张嘴就没半点用处。」

  程含玉觑著她唇间鲜红的小伤口,惨烈的情况不难明白红唇曾如何被人彻底品尝,他不著痕迹地抡拳蹙眉。

  很好,梅舒心,你够种,连我们宝贝咬金也敢欺负!

  「像我骂吞银,每回都骂得好流利,好有成就,可是为什么我在府外就吃不开呢?吵输人也就算了,还……还像自己去自取其辱一样。」一切都脱离她掌握的感觉好差劲。

  「骂得赢吞银是天经地义,吵不赢梅舒心也是理所当然,你还太嫩,再加上你对他——」程含玉似乎察觉自己的多言,倏地停下来。

  程咬金微愕,「你也知道我吵输梅家小四的事情了噢?」

  一定是铢儿说的!可就是不知道铢儿有没有将梅舒心轻薄她的事全盘托出,嗯……看含玉高深莫测的表情,实在是读不出什么头绪,为什么同样一张脸孔,她就像是藏不住心事的澄澈水晶,轻而易举让人摸清看透,而含玉就可以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

  「从你拖著关刀出去,我就知道你一定铩羽而归,这几年同样的戏码演下来,我会猜错吗?」真是小笨蛋一个,还老爱端起姊姊的身分来训人。「我同你说过了,梅舒心那种人少惹为妙,反正咱们程府与梅庄的利害关系微乎其微,老死不相往来最是上上策,否则哪天你怎么被啃乾抹净都还不知道……」

  「我知道他们梅家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但是生意上的事有你和吞银一块张罗,我才不怕被他给啃乾抹净,要吞咱们程府,他也得拿出本事来吞。」

  「谁在同你说他要吞的目标是程府?」

  「那还有什么?」程咬金不解地回视他。

  蠢,不过蠢起来的模样比吞银可爱太多了,可爱到让人好想抱抱她——所以这就是他能容忍咬金要蠢却不能容忍吞银要笨的最大因素。

  「他想吞的,当然是你。」连他程含玉都这么想了,梅舒心九成也是这等邪念。

  「他……他……」程咬金脸红了,「他是因为喜欢戏弄我,才会……」

  「才会老爱在每年他掌事的冬月,将精神心力全浪费在与利益无关的程府身上?才会把那套尔虞我诈的手段使在你这种青嫩小姑娘身上?」看见咬金为梅舒心而烧艳了粉颊,程含玉好不嫉妒。只有在提到梅舒心时,咬金的俏姑娘羞涩才会展露无遗。「咬金,他不是笨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奸商大忌,他犯不著自讨苦吃。」他轻轻一叹,「再说说你,明明可以离他离得远远的,偏偏年年送上梅庄的拜帖没少过一份,你不是老爱说他无耻、说他欺负人,那又为什么要每年送上门让他无耻、让他欺负?」

  「我只是、只是……」含玉的问话方式向来很直接,虽然她早就一清二楚,却还是会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只是想向他讨回前一年被他无耻欺负的窝囊恨。」程含玉替她找了个理由,让她如释重负地频频颔首。

  「对对对对,是这样!就是这样!」知她者,非含玉莫属!「我就是吞不下那口气,才会不断找他麻烦,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这么懊恼吵嘴吵不赢他,每年的仇恨日积月累却又讨不回公道,很呕呢!」

  「你再装傻嘛。」程含玉凉凉哂笑道。或者该说自欺欺人?

  「呃……」被看出来了?!

  程含玉拧住了程咬金的俏鼻,「当家人这么久,你心里拐了几个弯我会不知道?你就这么小看我对你的认识吗?咬金,你只要蹙个眉,我就明白你在烦恼些什么:你只要牵起个微笑,我就清楚你在开心什么,你以为我对你的注意都是挂在嘴上说说罢了?」他敢说,没有任何人比他对咬金更注意,就算她只剪发半寸,也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你说,我心里拐什么弯?」她自己都没摸清自己的心思,嘴里老是说讨厌梅舒心,却又老爱去招惹他,看起来真像是犯贱讨挨骂的小顽童。连她自己都这么看待自己了,梅舒心说不定也这么认为,唉……

  「心花萌芽,情生意动。」

  程含玉拧得更用力了,随著他每说一字,他就拧摇她鼻翼一回,像是泄怨也像是不甘,不过终究是舍不得弄疼她。

  「那……是在我说吗?」鼻子被长指挤压,害她的嗓音变得好怪异。

  「前者是说你,後者是说他。」

  心花萌芽,是她;情生意动,是他?

  言下之意,是梅舒心有意於她?

  可……她觉得梅舒心老爱欺负她呀!若是有意於人,不是应该疼爱有加,舍不得心上人受一丝丝委屈,才能博得佳人好感,哪像他,老做些反其道而行的事,岂不教人讨厌?

  她一直很清楚梅舒心的「真面目」,他就像程府特产的「糖酸」——将酿得又酸又入味的梅子肉包裹在厚厚糖衣中的一种零嘴,甜蜜的外表却有著令人蹙眉皱鼻的酸滋味,绝对不是他表面所展露出来的单纯,可是他的心也像糖酸,在吃完糖衣之前,永远也不会摸透糖衣之下的心底在思忖些什么。

  这些年来,她很努力想挖出糖衣底下的梅舒心到底是怎生的人,可是除了脾性恶劣和行商手腕强硬,其余对他的认识,都像是舔著表面的甜糖一样,还不能尝到他最真实的味道,这让她很挫折。

  「含玉,你为什么会说他……情生意动?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读心还是瞧面相?」含玉这么神噢,不只看透她,连梅舒心也逃不过他的法眼吗?

  「我没什么读心神技,也不会瞧什么面相,而是我看过他瞧你的眼神。」

  「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他将我误认为是你时。」

  那时的他仍带著少年青涩,与咬金的姑娘娇样有著难以辨别的相似,在一场商行酒宴上,梅舒心错认他一回,虽然梅舒心立刻明白了他与咬金的分别,但还是让心思缜密的他瞧清楚梅舒心眼中一闪而过的欢喜——那眼神中的欢喜,太过明显,除非他程含玉是瞎子,否则要瞧不出来还真困难。

  「那种眼神,会让人很想将他的眼睛挖出来。」程含玉扯著笑,却说著一点也不好笑的念头。

  「含玉,你好血腥,梅舒心和你又没有深仇大恨!」

  「这样就叫血腥噢?」他还没说他想将梅舒心砍成十段八段的哩。

  「含玉,你好像真的很讨厌梅舒心耶。」

  「讨厌呀。」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者他还认为「讨厌」两字不足以形容他对梅舒心的敌意。

  「为什么讨厌他?正如你所说,咱们程府和梅庄素无瓜葛,我也不记得你和他交恶过,讨厌他是为何故?」程咬金想不透。

  「他对你图谋不轨便是我的敌人,我对敌人向来很难有好感。」程含玉理所当然道。

  她轻啧一声,「你别胡说,他才没有对我图谋不轨哩。」

  「咬金,别这样笑。笑得这么可爱灿烂是想诱惑我犯下罪行吗?」厚!一听到「图谋不轨」就笑成这模样,完全将矜持抛到九霄云外,当它不值钱就是了啦!

  「我才没有笑——」

  「那现在挂在这边的是什么玩意儿?」他似笑似逗地搓搓她漾在粉唇边的笑靥,「你这模样,会让我嫉妒梅舒心嫉妒到更痛恨他。」

  「含玉,你好别扭噢!同他吃什么醋?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呀!喏,你爱看我这样笑,我就笑给你看,比笑给梅舒心还要多个。」嘻,对於弟弟们,她可从来不吝啬。

  冷不防地,她唇边的笑花被吮入程含玉的唇间,程咬金被弟弟突来之举给吓了一跳,才想退开身子,却忽略了她正坐在石栏上,在差点摔出栏外前,程含玉一把圈抱住她的纤腰,而她的唇也继续被他衔在嘴里,松脱不得。

  「唔……含……含玉……」程咬金晃著螓首,好不容易——或许也该说程含玉无意为难她——挣开了含玉的唇齿,她大吁几口气,稳住惊吓的心。「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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