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去就不去。」若不是因为她被曲无漪退亲,梅舒心以为现在到程府还找得著她吗?哼!
「如果玉主子和银主子回来,应该不会给四爷好脸色看。」程铢似有意若无意地提醒。
「那……那正好,不用给他好脸色最好。」程咬金轻哼。
「会被赶出程府的。」程铢这句话很故意。
「赶出去就赶出去呀!」程咬金的回答开始变慢,不像前几句都是很俐落地脱口而出。
「噢。那我去准备竹扫把。」程铢作势开门。
「做什么用的?」程咬金不解。
「让银主子和玉主子轰梅四爷出去用的呀。」反正只要让程含玉和程吞银亲自接见梅舒心,依新仇旧恨,两位王子很快就会需要竹扫把赶人了。
「你不用故意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心软,反正竹扫把打在身上也不过像搔痒,不会出人命。」程咬金话是对著程铢说道,实则也在说服自己。
「要是拿竹扫把的人是你,我相信那会很像在搔痒,不过若是换成了银主子和玉主于,铢儿不敢打包票噢,竹扫把倒著拿,也是凶器一把。竹扫把的奥妙之处在於可以藏在民居之中,随手可得,平时还可以拿它扫地来隐藏杀机,就算被官差抓了也告不了你,真不愧为七种武器之首。」程铢尽量不让语气听起来很风凉,故作无知貌。
「……」
「主子,去见他啦,您真忍心让他独自面对银主子和玉主子的联手欺陵噢?」知道程咬金心底有丝丝动摇,程铢再加把劲。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为什么要我去见他?!」程咬金别过头。
程铢轻噢一声,她听出了主子的弦外之音。「铢儿明白了,不该由主子纡尊降贵去见他,让四爷亲自来见您就成了吧。」嘻嘻。
没待程咬金点头与否,程铢开开心心地提著裙摆,小跑步朝大厅奔去领人。
「这丫头,越来越爱要嘴皮子了……」
有些无奈地瞟向铜镜,镜里的她仍是浓妆艳抹,打从曲府回来还没机会让程铢替她拭净水粉胭脂——因为铢儿忙著一路哭回来,连她的发髻都还是妇人髻,真不习惯这副模样的自己。
动手卸除了发上数根银钗,让长发流泄而下,披散在胸前,包覆她原先就属小巧可爱的鹅蛋脸,为了掩饰接下来可能得和梅舒心怒目相向的无语尴尬,她拿起牙梳,假装忙碌地梳著青丝。
直到铜镜里除了她的倒影之外,又加入了另一道身影。
「咬金……」
她挪开视线,梳完了右边长发,继续换左边,就是不开口,也不去瞧镜里梅舒心的容颜。
「你好无情……怎么可以不要我……跑去嫁别人……」委屈的嗓音,随著他的贴近而变成清晰。
「我不要你?!」这句话,让程咬金佯装的冷淡功亏一篑,她霍然回首,怒焰烧红的眸死瞪著他,「你怎么有脸敢指责我?!到底是谁不要谁?!你根本是作贼的喊捉贼,无耻!」
明明就是他不娶她,才迫使她出於无奈嫁给曲无漪,然後又被退了亲事成为金雁、银鸢两城的笑柄,现在反倒把错全归到她身上了?!
「唔,我喜欢你骂我无耻的声音……」梅舒心在傻笑,从曲无漪口中听到咬金没嫁成,他的紧绷感一消失,睡意也满满涌上,一直是维持著这副模样到了程府,现在听到耳熟能详的天籁,他笑得更傻更满足了。
「重点不是无耻那两个字啦!」拍掉他贴靠上来的脑袋,程咬金很气他的避重就轻,「是你不要我,现在却跑到我家来反控我的不是,你欺人太甚!」
「我哪有不要你……我从没说过我不要你……」
「是,你是没说过你不要我,但你又何尝说过你要我?」泪意浮上眼眶,在其中累积成海。「总是这样,话不说清楚,给人希望也给人想像,我不是你,我猜不透你没说出口的话是不是正如同我心里想的一样,我猜不透你……」
「咬金,不哭、不哭……」
「是你害我哭的!」可恶!从梅庄回来後的这些日子,她从没落下过半滴眼泪,即使是抱持著害怕的心情上了别人家的花轿,即使是在阒静到令人窒息的新房里,即使是被人以最侮辱的方法给退回了程府,她的眼泪都没离开过眸子,现在却因为他,又让她哭得浙沥哗啦——
「我喜欢逗你笑、逗你脸红……就是不逗你哭……」
他爱逗著她玩,贪看她气红了双颊,再不就是故意调戏她,让姑娘家的羞涩在她身上一览无遗,可是他从不让她哭,多年来的相识,从来不曾。
「就是你害我哭的……」她仍指控著他的不是,「明明就是你不对,是你不好,你还说是我不要你,太过分了……」
「别哭……」
眼看梅舒心的唇就要吻去程咬金颊上的珠泪,却被她挣开。
「你不要再这样了!你以为这样是温柔吗?!你正做著最伤人、最冷酷的举动你知道吗?!不喜欢我、不娶我、不要我都罢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让自己死心,就是不要你用这种若即若离、似爱无爱的方法来糟蹋人!」顾不得奔流的泪和著脂粉会在她脸上变成什么惨状,她控制不住酸涩的眼中所下的倾盆大雨。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不喜欢我?没有不娶我?没有不要我?」
「我没有没有没有……」一连三个没有虽说得有气无力,却坚定不移。
「那么你大哥是从哪里听来你压根不愿娶我的?」若不是他亲口告诉梅舒城,梅舒城又怎么会说得信誓旦旦,没有半分迟疑?
「我说的……」梅舒心很小声很小声地自首。
程咬金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来拿起桌上凤冠砸向他的冲动,在扯开假笑的同时,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咸度。「很好,那你还凭什么说你没有?」又想诓骗她了吗?!
「咬金……」梅舒心快手抱住她,这动作早在这几年已经练习无数次,所以这回做起来仍不拖泥带水,很快又将两人缠成麻花。「我没有不喜欢你……更没有不要你……」
「只是不愿娶我罢了。」程咬金替他补上一句,脸上已是泪痕脂粉交编成的一片狼藉,也无暇去管美不美观。「梅舒心,认识了四、五年,至今你还是认为我不值得,是不?」
若是,只消点个头,她就会知道他的真实心意,那么,他们两人也用不著再勉强彼此维持现在像朋友也像冤家的相处模式,他不用浪费时间陪著她玩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而她,也可以别再妄想,将不可能的希冀加诸在他身上。
要断,就断得乾乾净净,藕断丝连是她最不齿的。
梅舒心顿了好久。
「我只是还没有思索到婚嫁这个问题,因为你从没提过,我以为你也没想过……我是个很甘於现状的人,不会刻意去改变一直以来都相处得很开心的情况,如果十年、二十年,你我仍像以往斗斗嘴、吵吵架,拿彼此来练嘴皮子,我一样很乐於维持这样……唔……咬金,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床躺一下?」前头的话还说得有条不紊,後头立刻飘出一句杀风景的句子。
看他摇摇晃晃的强撑样,她只能点头。
得到程咬金的首肯,梅舒心高高兴兴地准备爬上床铺,可缠抱在他双臂间还有她呀!看来他是没打算松手,要将她一块给带上床去盖丝被兼吵架,程咬金才不被男色迷惑,挣开了他,听到他失望地咕哝两声。
「咬金,一块嘛……」
「谁要跟你一块!」哼。
讨了个没趣的梅舒心滑进床笫,软软的被褥间都是属於程咬金身上淡淡的糖香。
调整好了睡姿,他满足一吁,接续方才还没说完的话。
「这不关值不值得的问题……况且,真要问值不值得,我反倒怕你认为我不值得……咬金来,坐这边。」他拍拍床沿,没法子得寸进尺和她一块躺在丝衾里,好歹也要她靠近些,离这么远,好失落噢。
程咬金这次没顺他的意,坐回在铜镜前的鼓凳上,从盆子里拧了湿巾,将脸上惨不忍睹的糊妆及泪水给拭净,边咬牙嘀咕:「我现在的确觉得你不值。」在她那么认真、那么生气地和他谈话时,他竟只忙著找床铺睡!
「咬金,你不要这个时候和我吵嘴,我吵不赢你,不公平……」他脑子里全是浆糊,句子和句子都拼得零零落落的,「等冬月再来吵,好不好?」那时他睡醒了,也养足了精神,相信一定能吵到令她满意。
「既是如此,你就该冬月再上门来,你来早了。」擦掉所有胭脂,还她一张素颜,只是泛红的眼眶是怎样也拭不去。
「可我要是不早些来,你又不要我了……」弃犬般的呜鸣又传来。
「梅舒心,我再说一次,是你不要我,不是我不要你。」少将无情无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